似水流年……妈妈的药罐子

作者: 原木子 | 来源:发表于2019-04-10 07:55 被阅读21次
    似水流年……妈妈的药罐子

          上初中前,我是个药罐子。

          病病蔫蔫中,常常是中药、西药间隔着吃。中药又苦又难咽,妈妈就往黑乎乎的药汁里洒上半勺白糖,搅呀搅,吹呀吹,还是苦;不知道为啥,那些难闻得让人眯眼的味道,总会在妈妈手上逗留很久,老洗也洗不掉。西药颗粒小小易下肚,但往往还得配合上打针,痛!痛得满脸满眼的泪珠子。 现在想起来,其实也没啥大毛病,就三天两头感冒头痛发烧,一体质虚弱的娃。现在的小孩发烧,人们常笑说身子骨在长呢,小时烧来烧去,又没见我高到哪去!

          “塌鼻姑娘,黄皮寡瘦,养得大吗?!”,七、八岁前,爸爸心情好时,常喜欢捏捏我的鼻梁,逗我。一下嘟起小嘴蹙着眉的我,就势窝进爸爸怀里,扭着身子撒起娇来,仿佛爸爸那是在夸奖我呢!是的,因为从小体弱多病,我比哥哥弟弟多了更多撒娇的机会。

          只是妈妈从不那样逗我,那样说话多不吉利呀!但她也从没制止过爸爸的逗趣。爸爸那样说时,一脸慈爱的笑意,妈妈许是不愿搅坏那温馨的时刻。那一刻,如果我没病没痛,静坐一旁的妈妈,也会放下手里正织着的半截毛衣,笑眯眯看看我;有时候,她却是皱着眉,用手掌撑着一边腮帮子,忧心忡忡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前面的某一个地方。

          妈妈帮我量体温,从不用体温计。很小的时候,她只俯身把额头弯进怀里,轻轻贴一下我的小脑袋,便知道烧到多少度。再大些,也是额头贴着额头,我站着,妈妈蹲着,她温热的呼吸一缕一缕传到我脸上,哭哭啼啼的我会一下子安静下来。八、九岁时,头痛或发烧,我已会自己去药箱取半片去痛片或是土霉素吃了。好多年后,终于留下了经典的四环素牙。

          成年后,有一次发烧,突发奇想,如果也跟妈妈贴贴额头量一下体温,还会是什么感受?来自妈妈怀抱久违的温存?!乍然的安宁?!还是难为情?!我没有那样做。我想如果那样做的话,至少我得弯起膝盖向着妈妈,因为我已比妈妈高半个头了。

          如果到了要去医院的份上,是免不了要打针的。打针的记忆,历历在目。四、五岁前,给扒掉裤子光屁股趴在妈妈两腿上,才碰到冰凉凉蘸了酒精的药棉,便猛觉着屁股辣生生冷嗖嗖的痛,哇一声开始扭身哭起来,打针的阿姨说,快,按住,按住。拔针筒,搽药棉,直至趴在妈妈背上走回家,还嘤嘤嗡嗡委屈的哭。再大些,就只露出要打针的那块光腚儿,直直坐在妈妈腿上打,一样还是哭。再后来,记得可以自己坐凳子上打了,妈妈就倚一边站着,一手帮我捂着眼,一手搂着我肩膀说,别看,别看,快了,快了。

          打青霉素尤其痛,跟黄蜂扎一般,而且打前还先得挨多一只试针。打完针,妈妈总让我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坐上好一会,有医生从跟前急急走过,问,又来啦?!妈妈总说,刚打完,刚打完呢。一边帮我抹眼泪一边摸着我的额头哄,退了,退了。她告诉我,烧退了。只是我还是不停的哭,妈妈一点办法也没有。

          打针的日子,妈妈必会买上一毛钱包花花纸的硬糖块,共七粒,三粒放进我的小口袋,剩下的带回家,哥哥弟弟各两粒。通常眼泪还未干,我就已经开始咯吱咯吱咬起来。

          五岁那年冬天,妈妈带着我,跟一个女同事去乡里农推站蹲点。半夜里,我突然发起高烧,三十九度几浑身滚烫,老哭闹着说电灯里有个娃娃,要妈妈快关灯,快关灯。乡里离县城二十几公里,寒风呼啸的三更半夜,连个手推车也没法找,我哭妈妈也哭。妈妈的同事哆嗦着心急火燎砰砰砰拍老乡家门,总算问到四公里外有个赤脚医生。那一晚,两个女人在乌灯黑火中就着昏暗的电筒光,轮流背着裹在小棉被里的我,顶着湿冷的风穿过山坳和一大片玉米地,终于找到那个赤脚医生。

          事后妈妈说,那次吓死人啦,我涨红着小脸,胡话连篇,老哭嚷灯里有个红眼娃娃,让人汗毛都竖起来,现在经常干啥都少跟筋,不知道是不是那次烧伤了脑!

          2008年,已远在异乡的那个阿姨两夫妇,跑了一千多公里来到我们家做客,又说起那件事,她说黑漆漆冷飕飕的晚上,妈妈背着我,跌跌撞撞,边走边哭,边哭边走,四公路的路咋走都走不完。我看着妈妈,妈妈也跟着回忆得兴高采烈,完全没有了那夜的恐惧和忧戚,她在庆幸,我并未烧坏脑子,还好端端活着呢。

          长大后妈妈曾说过,小时候我高烧不退,她常看着我无助的呆哭。我只记得发高烧时,妈妈常用煨得暖乎乎的鸡蛋,在我身上滚来滚去。算起来妈妈那时也才二十几岁,那个医学落后、物质匮乏的年代,怀里的孩子高烧不退,年轻的妈妈,除了哭又能怎么样呢!

          成年后,跟妈妈一起共事过的那几个阿姨一碰面,说笑间,都能讲上几段关于我生病的故事,她们曾经共同的回忆,似乎已是和那些遥远的故事再无法分开。妈妈跟我说过,她们都是于我有恩的人。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也越来越能理解,妈妈和阿姨们,那是一种怎样的情谊。

          说来也怪,十几岁青春期之后,那些头痛发烧的症状,就消失了,我长成一个健康的女孩。许是妈妈偷偷给我喝的人参鸡汤起了作用吧。我记得好几次,妈妈用人参炖了香喷喷的鸡汤,要我躲在厨房里偷偷喝掉。到现在我也没有问清楚想明白,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妈妈是从哪里弄来的人参呢。

          这日子走得真快啊,妈妈怎么就成了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走着走着,扔掉了药罐子,曾经健康硬朗的妈妈,却成了药皮膏子。她经常会说这里痛那里痛,一痛就在那块肌肤上贴上一块药皮膏子。一闻到妈妈身上药皮膏子的味道,我就忍不住会想起,那曾让人头痛却又心心念念的药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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