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词话》语:“咏物之词,自以东坡《水龙吟》最工,邦卿《双双燕》次之。白石《暗香》《疏影》,格调虽高,然无一语道着。视古人“江边一树垂垂发”等句何如耶?”
东坡《水龙吟.杨花》,写景写情交融、写实写意并用,全篇处处是杨花又处处超离杨花,物我横连、神思通贯。王国维以为最工,原因大概如此。
且看“似花还似非花”、“抛家傍路”、“欲开还闭”,哪一句不是杨花?“又还被莺呼起”便是黄莺追絮,同时化用前人句“打起黄莺儿”,妙语天成,何其自然。这正是斯人贬斥天涯、抛家弃友的无奈情境。
再看“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花落就落吧,可惜拾一瓣的可能都没有,这又是何等落寞!“晓来风雨,遗踪何在?一池萍碎”苏子瞻继续加码,借用飞絮化萍之说,将飘泊无依之境况写到极致:落则落矣、死则死矣,偏偏仍不得安宁,还要化作浮萍无根无系、永世流浪。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言飞絮一半成泥,一半随水,不论泥水,都是一样飘泊。所以,“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这漫天的眼泪飘啊飘,无休无止。
史祖达《双双燕.咏燕》,“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燕子归来,感去年尘冷,旧屋蒙尘久,实乃人去之后屋冷也。故有:“差池欲住,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上片皆因“尘冷”二字入魂,之后尽围绕此二字展开。
下片“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皆为貌似,“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暝”,又转为神似。“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点出思之深、念之切。
苏轼《水龙吟》层层递进,句句通神;史祖达《双双燕》有通神之句,亦有形貌之句,未如《水龙吟》浑厚巧妙、一气贯通,故王国维认为稍逊一筹。
至于姜夔《暗香》《疏影》,本是写梅,然而观其句:“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如此大段描写,可有明显迹象是在写梅花??
再看其正面写梅花的诗句:“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如此这般,根本未涉及通神之境。 对比《水龙吟》和《双双燕》高下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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