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愿望

文/云中荷风

爷爷一直都爱唠叨。最近开始又叹气了。问他原因。他说想老姐姐了。

爷爷的老姐姐，也就是我的姑奶奶，嫁到了邻县。（去一趟上要走百里远的路途。八十年代的交通还不是很发达。）姑奶奶那时是八十几的小脚老太太了，走动也不方便。自从我出生后，就从来没见过这位姑奶奶，只是听说过而已。

爷爷天天念叨着：“老姐姐啊，也不知道近几年身体怎样了，现在都上年纪了，见一面都不容易了。要是我有精神，我就去看看你。哎！老弟弟想你啊！”

爷爷天天端着烟锅子，边抽边感叹，半夜三更地也会说个不停，抽一会烟，吭吭吭地咳一会儿，还是照旧念叨。爸妈听烦了，大忙天，白天劳动，晚上听着爷爷的唠叨，睡也睡不好。爸爸生气地说：“大，你还让人睡不睡啊！不要说了，睡觉吧！”爷爷沉默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发现一向早起的爷爷还没起床，到屋子里一看。爷爷不见了！

我们都猜想爷爷又去割草了。吃早饭时，爷爷没有回来，快中午了，爷爷还没有回来。我们急了，到处找寻。爷爷常常去的田里，没有；爷爷常去的割草的河滩，没有；爷爷常常去聊天的商店门口，也没有……爷爷真的失踪了，到处都没有爷爷的影子。

“爷爷一定去找姑奶奶去了！”弟弟说。“爷爷都念叨了好几个月了，一定是开始行动了！”

是的，爷爷的确是在向东去的路上走着呢！他要靠自己的两只脚走到姑奶奶家去。东边的天刚刚露出鱼肚白时，爷爷就出发了。头戴一顶半旧的草帽，腰里别着旱烟袋，抽着旱烟。爷爷就这样走出了门。九点左右就到了一个小镇，爷爷在小摊上吃一大碗豆花泡馍，又上路了。渴了，他就在路边找人家借水喝。爷爷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先见见自己的老姐姐。

等我们明白过来时， 爷爷已经走了五六十里路了，大约多半的路程了。他刚刚在另一个小镇吃了一碗扯面，喝了一大碗面汤。吃得饱饱的，准备一口气走到姑奶奶家。

小爸立刻借了一辆摩托车去追。

爷爷一路走着，一路回忆——

老姐姐啊，年纪大了，总爱回忆过去。小时候，你做什么都让着我，好吃的紧我吃，好玩的先给我玩。我们一起拔草、捉蛐蛐、捉知了，一起跳方、掏鸟蛋、捉麻雀，一起下河捉鱼、抓蝌蚪……都是你看着我玩，回去了替挨父母的打。

还记得那次我玩累了，就在院子里的核桃树下铺了一张席子睡着了，你给我去端凉白开。回来时看见树荫下，我的脸蜡黄蜡黄，吓得惊恐地哭叫起来：“弟弟，弟弟，你怎么啦？你怎么啦！”全家人都被惊动了，我也莫名其妙地被你摇醒了。大人们说脸色发绿，是因为核桃叶的绿色映衬的。你才松了口气。我却因为被你打扰了瞌睡，冲你发了脾气，说你真是闲的没事干，莫名其妙。

哎，至今一晃都六七十年过去了，我都老了。你的身子骨还硬朗吧！好几年都没见面了，每次都只能见到小辈来看看我，可是我想你啊！

…………

爷爷的开始脚疼了，两只脚的脚掌出现了水泡；爷爷的腰也疼了，背驼得越来越低；爷爷的嗓子眼儿开始发干，咳嗽的频率越来越高了……爷爷累了，可是劳累的爷爷没有停下脚步，他还在向东走去……

小爸追上爷爷时，爷爷已经快到邻县县城了。疲惫不堪的爷爷坐上小爸摩托车后，感慨地说：“嘿！这电驴子，就是快！”

晚霞飞满天的时候，到了姑奶奶家。姑奶奶已经病入膏肓，躺在床上，看到爷爷来看她，两眼泪汪汪：“兄弟啊！你咋就来了。老姐姐还思量着能不能见你一面呢！”姐弟俩老泪纵横，惹得一旁小爸也眼睛酸酸的。

在姑奶奶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下午，爷爷坐了电驴子又回来了。回来后的爷爷不再唠叨着去看老姐姐了，有些沉默。不懂事的我总想弄明白，爷爷一个人怎么就走了那么远的路，就反反复复地追问爷爷。

可是姑奶奶在两个月后就去世了。

爷爷也在两年后的一个晚上永远睡着了。

多年后的我才明白，爷爷当年的愿望是多么的让人心酸，让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