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恐的二十九岁

作者: 岑飞君 | 来源:发表于2015-05-23 18:31 被阅读50433次
    快三十了!

                                                 一

    母亲和我通电话除了催我找对象,最爱念叨的就是“怎么到了二十九,还过成现在这样。”她总带着感慨又是自豪的语气说,她二十九岁的时候,我都快三岁了。她虽没当上车间的小组长,可是好几百人的厂里,不少人都夸她黑板报办得不错,文章写得漂亮,她还会对照杂志里的图样裁剪时装,长裙飘飘而过的时候,也曾被说是汽修厂的“大美妞。”

    母亲的二十九岁,在骄傲和美丽之外还是过得挺充实的。据说,我父亲总是出差或是值班,所以她得天不亮就起床,在黑不隆冬的厨房里点上煤油灯,给我蒸上一碗“芙蓉蛋”,赶紧把我换下的衣服放上洗衣粉揉几把,接着是粗粗的墩下地板,又去把晚上要吃的菜提前切好。我还是多少能想起三岁时候的零星记忆。比如,在多少个清晨我还是睡眼惺忪,伴随着收音机里交通广播的整点播报,母亲总是催促着快点起床、赶紧吃饭。她趁着我吃饭的间隙,坐在梳妆台前简单地涂着淡淡的口红,又转过头催着我再快一点。我们住在尚未开荒完毕的乡下,路上还没有路灯,她牵着我走过凹凸不平的乡间田埂,走到马路上看到单位的交通车,远处的天边太阳开始亮得晃眼。

    母亲说,我才三岁不到就被送到单位的子弟托儿所,的确是有些迫不得已。她再顾不上在工厂里花枝招展,下班后就马不停蹄地领着我坐上交通车,又奔波到菜市场随便挑点菜,就牵着我的手又深一脚浅一脚走上熟悉的田埂路。

    那年起,母亲变得没再太多耐心,总呵斥我吃饭忘了端起碗、总要撒下饭粒,数落我把刚换的衣服弄上泥点、贪玩调皮又把煤球装进口袋,包括我不小心碰倒了她搁在门口的笤帚,她也会勃然大怒,让我在墙角蹲下去面壁思过。现在,母亲说起以前的事情总会愧疚管我太过严厉。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也觉得她的懊悔不无道理。不过,当我也到了29岁的时候,我忽然明白她忙前忙后的不易。她的疾言厉色并非性格使然,她的焦躁紧张也是生活所迫。她曾经度过多少“众星捧月”的日子,只是就在29岁时一切戛然而止,生活将她推向应付一切的境地,自己的时光也仅剩下早饭的间隙悄悄坐在梳妆台前的时刻。

                                                  二

    我的高中同学小兰离婚一年有余,她总说我还没看透生活就仓促去结婚,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我还记得她在高中春风得意的样子,她是班级里的文艺委员,长得并非出类拔萃,可是总能从街角小店里淘换些时装,穿得顾盼生姿、摇曳动感,让我们看得是瞠目结舌、鼻血横流。小兰把自己穿不了的衣服稍微改造下就低价转让给低年级的同学,那时候总有人说她真是掉钱眼了,尤其是她硬顶着被校规处罚的风险,在每个宿舍兜售可能仅是她穿剩的衣服,忽悠其他女生帮她介绍别的学校同学,许诺着给她们分红提成…从高中起,我坚定地相信我和小兰之间有超越性别的友谊,我对她有鄙夷和羡慕夹杂的情感,好比周围的多数女生总数落着小兰跟个“钱串子”一样,却让别人帮忙打听她又进了什么新货。

    当年还没有“女神”这样的词,小兰相貌一般,不过行径总是异于常人,称作“女神经”当之无愧。包括她向同学售卖衣服,还有她总在平时玩得极嗨,可是考试前又闭关苦练,再次包揽班级前三。小兰后来考到南方的大学,学习商科我们偶尔网上闲言几句。她从结婚到离婚也就是前后一年的事情,当年“叱咤商海”如她者在大学里结交几个男友,我也听说不少她在其中运筹帷幄之事。

    可是前年当她和我说到这个她看上的、又打算嫁的男人,一下子智商、情商统统直线下降。她让我分析她准老公的种种,包括总拘谨地在她面前轻言细语,惆怅地满纸张写着“压力”“烦心”,还有他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的手,连亲她一下都是紧张得脸都红了。我总骂她操之过急,以前的恋爱学费都白交了。我奚落她,别找个老公真是弯男,以后就等着独守空房吧。我取笑她,当年的女神经怎么就怕变成大龄剩女,着急忙慌把自己处理了…

    年初我才得到小兰离婚的消息。她说得云淡风轻,我想安慰都不知从何说起。她恢复了以前的活力,没有患得患失、没有怨天尤人。她跟我聊起新工作的时候眉飞色舞,我有意想打听她的感情状况,她又是嘻嘻哈哈、一带而过。我说,你才三十不到这是何必呢。她说,感情还能怎样,真不如一个手包、一条裙子更让人高兴呢。其实,我多少耳闻小兰在外面总有几个人暧昧不断,她挺享受在他们之间周旋、若即若离的感觉,以及算好时间差与他们在不同的时间吃饭、看电影,还有他们为她争风吃醋,也让她每次讲起就笑个不停。

    我不知道与我同岁的小兰为何这几年变化如此。说不清她是简单的对婚姻失望,还是醒悟到游戏人生更适合自己。她有她的人生轨迹,我有我的处事规则。只是我们曾在年轻的岁月相遇,同窗多年又再次告别,我没有了解她的动荡经历,只倾听着她的苦闷叹息,感叹着她的随心所欲。

                                              三

    有过那么几年,我总是渴望自己迅速成长。可是真快到三十周岁,我又避讳谈到我的年纪。我想,如果是二十四、五出头,生活中还有改变的各种可能,也虚荣地想着别人对自己有更多的憧憬。或者是过了三十二、三,纵然是平淡了了,倒可以抱怨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可是就在二十九岁到三十岁的门槛,上不去又下不来,我尤其尴尬。

    我挺怕别人问有没有结婚,他们张罗着介绍各种姑娘,说服我赶紧生子成家。

    我挺怕聊到工作还不见起色,他们谈起跳槽的经历,鼓动着我赶紧找个好东家。

    我挺怕独自在家的日日夜夜,我挺想安静翻下书本写几行字,可是刚坐下又想起家务琐碎、重新起身。

    我挺怕每年春节的返乡行程,我享受着故土乡情的温沉如醉,可是想起还要奔波启程,总要平添几分伤感。

    我挺怕父母每一次的碎碎念,我可以按照他们的轨迹重新生活,可是想起人生不过如此总是心有不甘。

    ……

    孔子说,三十而立。我挺遗憾,仍然还是立不起来。我总有点后知后觉,恐怕还要到几年以后才能想明白,生活到底需要什么。以前总对所有的事情不以为意,不管对于母亲一生的平淡忙碌,还是同窗好友生活的跌宕起伏。只是突然想到,他们在奔波和试错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活,调试着人生的方向,现在看来,他们的“准而立”也许真比我还在耽于想象、习惯焦虑,是不是好太多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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