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一晌

作者: 南风知北 | 来源:发表于2018-03-22 21:51 被阅读23次

      民国十一年十一月三十日,一顶装饰富丽,轿帷选用赤色的绫罗绸缎,并绣有吉利图案的花轿被抬进了紫禁城。一路笙歌,花轿匆忙。眼之所及,城墙斑驳,青砖凹凸。从此,一入宫门深似海。

      我,满族鄂尔德特氏端恭之女额尔德特文绣,在若干年后被人叫做末代皇妃。我的一生仿佛也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梦一晌

  生不逢时,缘淡清浅。

      宣统元年农历十一月初八,鄂尔德特氏家族又得一女。据说鄂尔德特氏端恭只看了我一眼便叹了口气离开了。又是一个满清格格,家族缺少一个能振兴光耀门楣的贝勒。当时鄂尔德特氏已不再是显赫的贵族,而仅仅只能说是尚有可食。

        屋漏偏逢临阴雨,在家族不景气之时,鄂尔德特氏端恭溘然离世。我仍在襁褓之中,对这个不喜我的阿玛我自然是没有半点印象。在他去世后,额娘不得不独立撑起门户。当时家族中的五叔还是吏部尚书,对我们也多有接济。只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发生了辛亥革命,大清王朝灭亡了。从此,满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贵族,我已不再是格格。清朝官员的顶戴花翎一律作废,五叔退出了朝堂,开始了诵经礼佛。额尔德特家族没了往日的光彩,像极了一个突然进入暮年的老人。

        这样的坐吃山空的人日子是维持不了多久的。最后,终于走到了分家,各自谋生的一步。母亲带着我们和仅有的几件破旧家具开始独居谋生。曾经的汉族大家闺秀,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女子,迫于生计不得不开始想尽办法去生存。纵使是在那样艰难的情况下,母亲亦是让我受了教育。也是在学堂里我见到了名轩哥哥,他为人很是谦和,从不因门第的缘故怠慢于人。因着母亲在大户人家帮工的缘故,我总是受到同学的奚落。每每这个时候他总是会为我出头。就是这样的一个小男孩,在我心目中落下了深刻的烙印。被人保护的感觉真的很好。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世清欢,能有一个护我周全,暖如冬阳的人出现 。

        一朝皇命,满门荣耀。

      大姐总是念叨她的格格身份,说自己是嫡出的格格,身份高贵。我倒是不稀罕当什么格格,自由自在就好了。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当初是五叔帮我,我才有了进学堂的机会。却不想因着五叔的缘故,我又被一个轻轻浅浅的圆圈改了命运。一张照片,一笔圆圈便注定了我悲剧的开始。我自认中人之姿,清汤寡水,浅淡眉目的长相,在人群中根本无甚特别,为何竟就要去做了那皇妃呢?五叔劝我,母亲叹气,倘若我的牺牲可以换母亲家族的荣耀,那我也只得心甘情愿。

        圣上亲赐府邸,一时响动京城,来祝贺之人更是接连不断。曾经没落的贵族仿佛又找到了昔日的点点荣光。深府大院,张灯结彩,一派喜气。铜镜前端坐着一身华贵的女子,暗红色的嫁衣与浓浓夜色融为一体。我一时恍惚,这女子当真是我?一中年妇人缓缓走来,看着那镜中女子笑了笑,接着拿起桌子上的木梳,小心翼翼地在她的秀发上梳理,那温柔慈爱的声音响起:“我的孩儿今日出嫁,一定要好好打扮才是呢,定会是这皇城最美的女子。” 镜中的人嘴角轻扬,苦笑着,眼神里并无神色,一脸茫然。“若是平常人家,平常夫君该多好……”不知道母亲是否听见,镜中人轻声地自言自语,眼睛里似乎泛了点泪,她举起白皙的玉手,携去了泪。

梦一晌

      年少初见,纠葛半生。

        我先于正宫皇后婉容一天嫁入这皇家,皇家绚丽的婚礼惊扰了整个北京城。我是在养心殿第一次见到他,恭行三拜九叩。初见,于女子本应是惊鸿一面的初见。而我却是战战兢兢,内心惶恐不安。 

    “不抬头么?”台阶上的人走下两步,已能看到明黄龙袍的下摆,那锦云织绣精针细线,十分精美。

        我缓缓抬起头,四目相对间,那心蓦然悸动。那眉目间自有一丝至高无上的帝皇威严,威严之下却也有一丝饱满明媚的青春少年郎其华灼灼的神彩。

        最后还是他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刚失态了。“下去歇息吧!”新婚之夜,月光淡淡疏星点点,新房里满堂光亮,富丽堂皇,盛装之下,龙凤喜烛,空空的洞房。原来,他对我竟是这样不喜。

        一九二二年十二月一日零时前后,虽已退位仍留有尊号的大清宣统皇帝溥仪身着龙袍,在两列“文武百官”的呼拥下,亲自送迎娶皇后的凤舆出宫。而偌大的长春宫,冷如冰窖 ,毫无烟火生机。今后这个紫禁城即将迎来它真正的女主人。

        命运兵戈,杀气清香。

        如果人与人之间的纠葛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那便无疑是悲剧了。

        我有时候常常在想倘若没有婉容,我的人生会不会变个模样。这深宫之中的女人总是喜欢勾心斗角以打发那漫长无聊的时光。宫嫔妃斗争的龌蹉,我最是厌恶这些。我自小便喜欢读书,喜欢翻阅历史,最喜欢书中那个大胆直率的珍妃。这才是真正的女子!哼,可惜,我遇上的却是婉容。婉容,一个时时刻刻都要高我一头的女子,仿佛只有在贬低我的同时她才能得到快感。当年我与她便是阴差阳错,身份便是天差地别。我终究还是低她一等。从她眉眼间我可以清楚的看到她对我的不屑。那日阳光正好,我从四位太妃寝宫请安出来正见她迎面走来。本想俯身向她行礼,却不想耳边传来这样的话。“不过是一朝飞上枝头想做凤凰的麻雀,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有着那样的母家”。她总是在言语间刺激着我,试图想看我反抗。可皇上说他喜欢我娴静淡然的性子,说我是这宫中最有才气之人,说唯我贤良淑德担得起“淑”字,于是亲赐淑妃尊位。对于皇后婉容,我只能选择隐忍。

        这深宫的是非,我不想理却也无法置身事外。我每日读书练字,冬日赏红梅,夏日观芙蓉,倒也乐得自在清闲。只是每每见到皇上和婉容恩爱不移的模样,我便不能自如,应是生了执念。多少个静坐无语的日夜,多少个孤枕难眠的春秋,煎心的疼痛让我无法不去怨他。梦中惊醒,多少的坚强与自我都溃不成军。唯有两行清泪,惊碎深宫长街清冷。夜夜陪伴我的也唯有这长春宫一地红豆与块块红砖。

        世事无常,满脸惊慌。

        世事难料,我们可能是一片空白,连惊慌都来不及。仓皇之间,我们竟像是在逃难。自此,没有了皇帝的尊号,我已不是皇妃。我渴望过正常人的生活。本以为是看到了曙光,却不想堕入最黑暗的牢笼。民国十三年,我离了那紫禁城,可又瞬间入了另一个囚笼。那是一幢三层的的白色洋房,房前的花园杂乱无章好似许久无人打理了。在这里的那段恢惨黯淡的时光是我始料未及的。

        天津静园,这个一想起来就能使我战栗的地方。在这里我们褪去了宫中繁杂臃肿的宫装,换上时尚的旗袍,高跟鞋。学着上流女人那样的生活,于是我和婉容开始了新一轮的竞争。我们开始大肆购物,挥霍着钱财。婉容总在我面前炫耀刚刚得到的新款首饰衣物。租界中的“摩登女郎”便是这时候传讲出去的。但这似乎还不够,有一天她竟神神秘秘的把我带到二楼她的卧室。她告诉我,她面前的那一盒看起来像面粉一样的“白粉”是求之不得的“神仙药”。随后便把我赶了出来。后来,从管家那里我知道了,那种东西是鸦片。她竟开始吸食鸦片。我头皮发麻,轰的一声,我开始手足无措。我知道那是害人不浅的东西。

        精神颓废的婉容烟瘾日重,惶惶忽忽的她并没有忘了我,而是开始变本加厉。在溥仪离开静园的时候,她便带着一干人等来到我那小小的屋中,对我施以虐待。久而久之,府中的下人也开始对我冷嘲热讽。人人都知道溥仪与婉容感情甚笃,仿佛欺负我便是在讨好婉容。让我心寒的是,溥仪竟对此视而不见。溥仪,倘若你有心弃我,我绝不阻拦。但何苦纵容婉容用下三滥的手段折辱与我。夫妻情分至此为止,你我往日情分一笔勾销,不复存在。从此 ,我,额尔德特文绣只为自己而活。

        我恐惧这样的日子。看着婉容,我害怕变得和她一样,每日顶着青灰色的烟容。对于爱情,我早已心灰意冷。如今,我自然是了无半点生的希冀。于我而言,要么死,要么逃出这个牢笼。

梦一晌

      冒天下之不韪,开历史之先例。

        阴雨绵绵总是使人感觉很压抑。但那天的阴雨之中仿佛让我看到了希望,一种雨过天晴,七彩虹霞的希望。

        玉芬是我母家表姐的女儿,她是一个新式女性,思想进步,行为大胆。当她得知了我的近况,便主动来到静园安慰我。她长的十分秀丽,容貌端庄,眉目间有着不逊于男儿的英气。她告诉我,遇人不淑当自寻出路。听闻她已经离婚,也就是和离。她对我说了很多都是关于离婚和维护女性主权的。她说,现在是中华民国,法律规定人人平等,而且溥仪早已经不是什么皇上了。你应该去找个律师,上法庭,同他离婚。应当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我呆呆的看着手中弯弯曲曲的掌纹,一时竟出了神。

        在文珊的陪同下,我终于离开了静园。我委托了两位张姓律师和一名李姓律师帮我向法院提出诉讼。一时之间,京津的各大报纸纷纷对我进行了报道。醒目标红的标题,整版整版的篇幅,有不堪入耳的言论,也有鼓励赞同的声音。我扒开自己那鲜血淋淋的伤口,并不是为了得到世人的同情,而是以此换取我的自由,我的余生。

      显然,我的举动触怒了溥仪,他大发雷霆。据说,静园的仆人没有人敢靠近那间屋子。想着,他大概是把所有的怒气都撒给了婉容吧!婉容,那也是个苦命的女子。我从未想过会有和他针锋相对的一天。迫于无奈,我最终还是撕掉了他及大清皇室最后的一丝颜面。这数十年,我未曾受过溥仪宠幸,如今更是温存不在,只有冷落与虐待。

        1931年10月22日,我们终究还是分道扬镳。溥仪下发“诏谕”:淑妃额尔德特文绣擅离静园,违背祖制,行为不端,废封位,贬为庶人。钦此!别了,额尔德特文绣,别了,淑妃。今后我只有一个身份,傅玉芳。满族的兴衰,大清的兴亡与我何关?

      岁月静好,何以流年。

        春日初至,暖意渐浓,堂前院落的梨花零零散散的开着。虽然开的并不多,但每一朵都开的很满。洁白无瑕,不争不抢,不造作,却也有着淡淡的愁怨。

        梨木躺椅,晃晃悠悠。清茶幽香,满园四溢。一阵风过,星点花瓣刚好落在熟睡女子的鼻尖。这女子,长相很是清秀,浑身透出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小身着一身已经发旧的素色旗袍,随意挽起的长发。一中年打扮的男子,剑眉英目,神采飞扬,鼻直口方,偏偏而立,手捧一淡青色毛毯轻轻的盖在了女子身上。见到那片小小的花瓣,男子不禁伸出手去触,这动作却扰了熟睡的人。女子笑的温婉,毫无半点被吵醒的怨气。这是傅家小女儿,孤身一人搬来这个胡同已经两年了。可喜的是招了个仪表堂堂的公子做上门女婿。听闻还是留过学,有大学问的人。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倒也是般配。

      “丫头,今儿这阳光不错,我们去街上转转吧!”男子每每看向她都是温柔如水,一往情深。“好啊,我也很久没有出去过了。这些日子可把我闷坏了。”女子俏皮的应者。

        初春,阳光微笑,东风缓缓,看着来往的行人,过往的车辆,玉芳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日报,日报,溥仪再度称帝,满洲帝国在东北成立了”!街上卖报的小童竭力的叫卖。一个梳着双马尾麻花辫的丫头急急忙忙的向这边跑来,边跑边喊着傅老师。“傅老师你看,溥仪改称“皇帝”,国号“满洲帝国”了。这可是赤裸裸的卖国啊!”“哦?是吗?那我这一晌睡得还真是够长的呢!”

        梦里不知身在梦,醒时方知梦一晌。那年微雨纷纷, 雨落不知处,唯有梨花白。

梦一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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