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月亮 文|王屿
连载一 “老秦，我辞职了。”
王屿来电话的时候，秦卫明正戴着白手套拿布擦着一颗二手适马镜头。那是他逛了一上午从张官营二手器材城淘到的。
“喂，王屿啊！”他小心翼翼地用一只手扶住镜头，一只手掀起了手机盖。他头一偏，把手机夹肩膀和耳朵之间。
“老秦，借我个脚架呗。” 对方貌似走在马路上，依稀能听到电话里头有汽车声划过。
“行！我给你挑个稳点你又拿得动的。可，你这是要去哪儿嘛？ ” 秦卫明诧异，王屿这小丫头平常连卡片相机都懒得用，怎么突然要带那台落灰的老单反出去拍片呢？
“我今天辞职了。” 王屿的声音有些无精打采，完全不像平常那样来劲儿。
“你你你，在开玩笑吧！ ” 秦卫明手一松，那块麂皮布软趴趴地搭在了镜头上。
王屿是秦卫明在一家合作的图片社认识的朋友。这位古灵精怪的姑娘对他的照片总有些奇怪的见解，一段时间后，两人因兴趣相投成了很好的朋友。
上一次见面还是半个月前，两人一起去建设路看一场雷鬼演出，那晚在现场秦卫明就发现她有点不对劲儿。不，是非常不对劲儿。小丫头喝了瓶啤酒后，冲上舞台把那个留着小胡子、满脸都是汗的吉他手给吻了。
当着几百号人吻一个吉他手这事情！这也太疯狂了。这会儿又辞职，她心里头八成有事儿。
秦卫明把镜头举着着看了又看，直到没有发现一个印子和污点，才轻轻把它放回身后铁架上的镜头盒里。接着，他走到一间满是摄影器材的屋子，从立着的那些脚架里挑了一副银黑相间的单反脚架。
王屿从图片社大门走出来以后，恋恋不舍地回头把这栋由旧厂房改造的红砖建筑细细看了一遍。
透过红墙间的几扇旧窗户，可以看到她工作三年的办公室。她正是从那里，由一个小小的对接员做到了业务部主管。这对于一个毫无背景的外地姑娘来说，实属不易。
和社里同事们的相处也是非常愉快的。这几年，多亏了他们的关照和提拔。得知她辞职，大伙儿自然会围上来问她原因。她也如实告诉每个人，自己想换个环境，毕竟她才24岁，可以挑战挑战一些新的事物。
和门口的同事们再次挥手告别后，王屿才意识到，自己的悠长假期，真的来了。此刻她多想和一个人讲讲！
王屿边走边拿出手机，滑开，解锁，亮屏。只是前一晚她发给周辰的信息还孤零零地留在那里：我很想你。没有回复。她叹了声气，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竟在这段感情中变得如此被动。
三年以来，周辰随时能轻而易举地用一个行为，比方不回短信，不接电话，来给他和王屿之间划出距离。突然某一天，他又会出现在王屿面前，用他的眼睛把王屿死死扣住，给她灌下一坛子蜂蜜。
这般反复无常久了，让她看不到任何希望。她早已经被套进了一个可怕的、冰火两重天的深圈，想抽脚出来，奈何用不了任何力气。王屿心头像被冷风堵住，突然有点透不过气来。她把那条无人理会的短信删除，裹紧身上的薄外套，沿着人行横道往车站走去。
吴井路上的法桐绿意正浓，叶子密得透不过风。王屿想从树丛里头找到几颗青色的小果子。啪叽，一大滴雨水从树上掉进她的眼里，接着满出眼眶随着脸颊流到嘴里。一口灰甜。
“你怎么可以知道我很难过？” 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朝树顶嘟噜了一句，拿手背擦拭着半张脸。大概是每天都在这条路上走，大树才可以洞察到她的心事吧。
再经过一大排劳保用品店和一个垃圾处理站，就到环城南路路口的公交站了。从那儿或者她可以乘坐公交车回家，或者她可以接着顺吴井路走，去干点什么。
对，她可以去不远处的邮票市场看看。
王屿大学期间开始玩全球明信片漂流，她常常会从世界各地收到明信片，也会给世界各地的人寄中国的卡片。因为这个，她很喜欢去邮票市场逛打折邮票和老明信片。一个是可以省邮费，一个是那里可以淘到很多中国传统文化类的明信片。
午后的邮票市场人很少，只有三两个集邮爱好者在转悠。卖邮票的商户由大大小小的柜台组成。这个时候一些柜台都掩上一层布表示歇业，而其他开张的柜台，老板们要么一起闲聊，要么在某个柜边摆上一桌牌局。
所幸王屿常光顾的柜台还开着，老板杨叔正坐在柜台前理邮票。她打了招呼后，照旧先问有没有打折邮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翘首以盼地站在柜台等着杨叔翻开一本旧集子，摊出来各种花色的邮票。打折邮票一般都是没有太高收藏价值的旧邮票，但多数时候都非常漂亮。
“杨叔，我都要了！” 这大概是王屿今天最高兴的事情了。
“我还有一些首日封，你要看看嘛？” 杨叔又拿出来一些带着邮票的旧明信片给王屿看。
王屿接过来一叠明信片，一张一张地翻着。这些都是云南风景明信片，很多她都有收藏。不过，其中一张云雾缭绕的绿色梯田明信片她倒没有见过。
她自然知道是元阳梯田。可她收藏的梯田明信片没有一张是这个样子的，那些都是由武装着长枪短炮的摄影师们拍的那类，常常登上摄影杂志那种冬季元阳梯田。
“杨叔，我要这张。” 王屿的心貌似开了个口子，她决定做一件事情。
她又想起两周以前，和老秦在建设路看的那场演唱会。当时她也是心口一开，冲上台就把吉他手给吻了。很疯狂，对的。她现在也想干一件疯狂的事情。
出了邮票市场重回吴井路上，她拿出手机给老秦打了一个电话。
(本文为王屿原创，目前仅在简书发表。谢绝商业性质的转载，个人转载请提前告知，署名并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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