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和晴枫的通信不痛不痒地持续到高三下学期,其中有一个时期因为学习太忙而中断过一段时间,后来又续上了。
在那段时间里,云玲和她男友分合了几次,而狼子和清涵在高二下学期分手了。狼子给我写了一封信,说他流了一滴泪。为了这一滴娇情的眼泪,他足足酝酿了一个晚自修的时间。
狼子说,要为这段情留一点凭证。
“因为我真的哭过,所以我就真的爱过。”我就是这么理解狼子娇情的举动,类似一种自我催眠。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狼子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清涵,越是往后越是觉得没有弄清楚的必要。
通过这次分手事件,狼子又获得灵感,他说以后可以去当演员,他在演戏方面甚有天赋。
观众花两个小时就是为了等你挤出一滴眼泪?你这部戏的戏名估计叫《看戏的都是神经病》吧?
之后,高中剩余的时间里,狼子再也没有追过别人。至少,据我所知是这样。
在高中生涯那最后一段时间里,我的心情终于慢慢变好回来,并不是因为我的成绩有了什么大的突破,而是我开始心安理得地接受我是炮灰的事实。从前当我还奋力要当英雄的时候,每次写作我都愧疚得不行;后来我洒脱多了,每当我准备写点什么之前我都会在心里豪情大吼:“英雄们,老子又来送经验了,你们悠着点升级。”作为一个炮灰,我也算他妈的专业了。
说来也怪,自从我放弃剧烈挣扎之后,我的几科成绩反而有了不同程度的提高。要想考上重点大学估计有点难度,考一家略有名气排名不算太差的应该问题不大。阴雨三年的天空终于开始微微放晴了,而这时候现实中却下了好长时间的一场雨。
时值三月,天气还是有点微微清冷,一场雨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那段日子里,印象最深刻的是教室窗外的木棉树。灰白的天幕中,色调黯淡的枝干像一只竭尽全力往天空伸去的枯瘦老手,枝头上挂满了鲜红的木棉花,如同针刺皮肤冒出来的血点。从窗口望出去,眼前的景象就像一幅意境悠远的水墨画。点点细雨无声无息地洒落在画卷中,从梦外飘进梦内,凉冰冰的,湿润了一整个季节。
三月下甸,在朦胧烟水的感染下,我做了几个跟晴枫相关的梦,各种主题,有相聚有别离。整整一个星期我心绪难宁。那一个周六我没有回家,坐在空荡的教室里望着窗外的雨滴发呆。
很快又到离别的季节了,也许我们终于要失散了吧。却偏偏总要在这样的时候,我对她的感情如同熬过严冬的小草那样剧烈疯长。初三那次是这样,高三这一次也是这样。
我有点厌烦自己的性格,总要在即将幻灭的时候才想着去扭转局面,总要在彻底失去之前才不顾一切地去抓紧。
有关我和她的过往历历在目,前所未有的清晰。我想了好多好多,心里一个恶狠狠的声音越叫越大声:告诉她吧,不管结果如何!
我铺好信纸,细细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将字字相思寄赋笔墨。那时候正是张国荣离世一周年纪念,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缅怀味道,微带感伤。我就在这样的气氛里听着雨声写了四小时的信。
其实那时候我还没有开始喜欢张国荣,他的离世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感觉,只是在那四小时里,我需要一切可以利用的情绪,让自己有足够的感性去写那一封长信。
从初一到高三,我将这六年来的点点滴滴浓缩在几张信纸里,一个个画面慢慢铺延,一句句相思低声轻念。我剥落身上长久以来的虚伪矜持,以六年沉默积聚的力量道尽情意。冷雨纷扬的夜里,我的满腔热情在裸奔飞驰,疯狂而坦诚。
我没有指望这一封信能为我的人生带来什么惊天巨变,我只是不想再一次看着这份感情在阴暗的角落里腐烂,我受不了那股酸味。如果这段情注定要终结,我宁愿它在烈日之下晒成随风而逝的灰烬。像那扑火的飞蛾,又像那破夜的流星,至少在最后一刻能化身焰火,以一种壮美的方式殒身匿迹,告别得彻底而决绝。
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最爷们的一次吧。
我本以为这是“自毁前程”,没想到却成了“柳暗花明”。
晴枫的回信透露着惊喜和羞涩,隔着信纸我都能细嗅出那笑意的清甜,我甚至可以在脑海里还原出她写信时欲拒还迎的神情。她在信中透露,其实她和我那“情敌”只是纯纯的同学关系,他确实一直在追求她,但她却一直在拒绝。
我像是看见她张开双臂邀我入怀,高声欢喊:“来吧,我们一起制造浪漫!”
那些曾在星光下燃尽的空想片段全部死灰复燃,汇成我生命中最亮的一道光,灼尽阴云,赐予我最明媚的艳阳夏日。
步入四月,连绵阴雨终于结束了。我面带微笑,与高中生涯的最后一个雨季挥手作别。空气中弥漫着阳光的味道,夏蝉的鸣叫声震耳膜,我穿行在微凉的风里,感受着海阔天空的畅快。
与别人谈笑的时候,我高调地宣告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好像那是铁一般的事实。我心里只装着一个人,我的双臂却拥抱着整个世界。
那是我六年来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如果一段感情在表白的一刻已经是它的高潮,那么注定余下的日子里就只剩下平淡了吧。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却无畏无惧大步走进一出既定的苦情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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