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没过多久,晴枫的来信中轻描淡写地向我透露了两个信息:云玲谈恋爱了,狼子也谈恋爱了。
云玲的男友是别班的。狼子的女友我也认识,是以前常在一起合作的其中一个女生,名叫清涵,很安静的一个女孩,之前还写过信给我。
后来我和狼子见面的时候也谈到了这件事,我问他:“你现在不喜欢云玲了?”
狼子躺在草地上,懒洋洋地回答:“喜欢啊,怎么了?”
“那你怎么不向她表白,她现在是别人女朋友了。”
“嘿,出手慢了呗。”狼子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他们早晚会分手的。相信我,高中毕业前,他们必定分手。其实第一次谈的对象分手率很高的,新手嘛,你懂的啦。”
“说得好像很有经验哦!”我白了他一眼。
“不是凡事都要亲身经历,这种事听多了。”狼子伸了一下懒腰,双手垫在后脑勺上,“谈恋爱也要练习的,要练习几次才容易相处出稳固的关系。我和玲玲都在练习而已,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们会在一起的。”
“那你现在跟清涵谈朋友就仅仅为了练习?她知道你的想法不?”
“大概不知道。”
“这对她公平吗?你明明不喜欢她却跟她在一起!”这一刻我感到愤怒,狼子的作为无异于在玩弄感情。
“可她跟我在一起很开心啊,这不够了么?反正她跟别人在一起到最后也是会分手的,怎么跟我在一起就对她不公平了?”狼子微皱眉头,为我的批评语气感到不悦,“一中生,你在城里呆过一段时间了,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在你们一中难道就没有早恋?你去问问那些人,是不是非得爱得死去活来才在一起?你啊,还是太迂腐了。”
我语塞,想不到反驳的话。那是我们第一次不欢而散。
我和狼子的爱情观分歧甚大,确实,日后我俩感情路上的景象也截然不同。时至今日,我依旧不认同狼子的一些爱情观,但也不会像少年时代那样激愤了,正是这种差异我们才看到属于自己的风景。
那一次之后我们闹了一段时间别扭,那时候晴枫还为我俩的事左右调解。我和狼子和好之后那家伙还常常用这件事向我调侃:“你要不要也找个人练习一下,为了你和晴晴将来的百年好合哇!”
尽管当狼子说起他和清涵的浪漫史时我确实满心羡慕,但我依然没有去刻意寻求那样一份浪漫。我和晴枫的通信内容依旧无关风月,说来说去还是学习,生活,偶尔打探一下彼此的理想与憧憬。即便这样的话题在今天看来如此乏味,在当时我们还是沉迷其间,有说不完的话。
那些信件我至今还保留着,厚厚的一沓。正是这些内容平淡的信件让我灰暗的高中生活偶尔渗进一些明光,在郁闷烦躁中能够奢侈地享受期待和惊喜。
那时候我之所以不跟她聊那些别的是因为不敢,我害怕有些东西一旦说清楚就无法让现状继续。
那些日子里,我一直没有问她有没有人写过情书给她,她对那个人那件事又有何看法。我多害怕她会说:对,他写情书给我了,我也答应了。我和你不过是笔友,所以他也没说什么,在这方面他还是很大度的。
我就像一只鸵鸟,把头深深地伸进土洞中,固执地认为看不见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
那一点微光如此可贵,还是不要让它熄灭好了。
9.
“你喜欢的不是真实的她,而是想象的她。你对她的了解大都来自信件,当你写给她一个笑话的时候,你以为她看到会笑,实际上,她看了会哭。这才是真正的距离。为什么我会知道?因为我亲眼看着她哭。”
多年后当我们再次谈起晴枫的时候,狼子说出了上面那句话。
不管我们在信里说过多少,对彼此的内心世界窥探得有多深,笔友与女友始终不是相同的概念。
高中第一年的寒假举行了一次初中同学会,那一次我才认识到在与人相处方面我是多么失败。那时候我和晴枫已经通信接近大半学期了,可当我们坐下来闲聊的时候,我发现我和她还是那么陌生,没说几句话就冷场了,要不是其他人的加入,我真不知道如何结束让人压抑的尴尬。
某个时候狼子向我努努嘴:“看,你该向你的情敌学习学习。”我看见了传闻中那个追求者,在初三最后那段日子里我还跟他玩得挺好的。他的表现明显比我好多了,明明知道我常常跟晴枫通信,见到我的时候没有丝毫尴尬,还热情地跟我聊天。同时也毫不掩饰地在晴枫身旁窜来窜去,不时传来他们的欢声笑语,他的举止大方得体,表现得像一个正牌男友。
我还能怎样呢?我只能寻求最后的安慰:算了吧,反正那也不是爱。
作为一只鸵鸟,我就该安分地把头埋在土洞里,现在被刺痛了眼睛能怪谁?自讨没趣罢了。
那一天对我和狼子而言都意义重大。狼子和清涵一起创造了他人生中第一个初吻,对的,狼子日后还创造了好多个初吻;而我,却收获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份挫败感。
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是这样,情感路上狼子总是一路凯歌,我却收获惨淡。
那一天夜里,少男少女们到那个我和狼子常去的沙滩上烧烤。狼子和清涵到僻静的角落里浪漫去了,我一个人坐在一块大石上,望着天上清冷的星光默默发呆。
我就像一个异类,竭尽全力也融不进旁边的欢声笑语之中。
“情敌”坐在晴枫身旁,不时说说笑笑,似乎一直以来他们都相处得这么和谐。这么远远地望过去,他俩确实还挺般配的。如果初中不是因为我的存在,他们早就在一起了吧。
嘿,我还真是个碍事的家伙。
头上的星星闪啊闪,勾起我很多思绪。接到匿名信那天我脑海里闪过好多美好的画面呢,现在它们都在天上欢快地燃烧着,那灰烬的味道弥漫在冰冷的风里,让人感伤得想落泪。
这里是我们张扬青春的沙滩,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坐着这里强忍着不要流泪。我仿佛还闻见阳光温热的味道,狼子放荡的笑声还响在耳边。这一切在昨天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就支离破碎了呢?
曾经我是这里的君王,笑声覆盖的地方都是我的领地;如今我却成了它的过客,它变得如此陌生,在我的记忆里它从未这样冷过。
这次回来同学们都很识趣,再没有人我在面前说“你的晴晴”,好像那一段谣言从未存在过一样,更进一步印证着我的不安。
现在摆在我面前有两条路,要么消失得彻底一点,以后再也不跟晴枫联系;要么当一只安分的鸵鸟,把头深深埋在地洞里,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前一条像失足坠崖,后一条像陷入泥沼,都不是什么好结局。
还是当一只鸵鸟好了,阴沉的天空太冷太暗,真不想失去这最后一点星光。高中还剩两年半呢,就让我在这段漫长的时光里诗意地淡忘吧。
开学之后我依然和晴枫通信,关于同学会那天发生的一切我都选择性地忘掉了,除了某些特殊的领域,我们依旧无话不谈。
就像狼子后来说的一样,我喜欢的从来都不是真实的她。我不过刻意站在某个角度对她用力窥视,极尽意淫。说到底,那不过是被我片面美化过的虚拟形象。在我的想象世界里,她是如此的完美,我们是彼此的心灵知音。
在现实之中,我任由陌生盛长如藤蔓,攀爬向更多我看不见的地方。
如若注定互为过客,这并不是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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