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夏天是一个万物疯长的季节。教室窗外的小树每天都在长高,每一刻都在伸展的叶子企图吃掉树影里所有的光斑;小草们则疯狂地攻城掠地,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抢夺地盘。少年们的个子像小树那般迅速拔高,他们私处的阴毛就像疯长的小草那样越来越茂密。他们开始偷偷躲在一起看A片,开始留意女生隆起的胸部。“坏学生”们光明正大地谈恋爱,“好学生”们在一旁窥看,或鄙视或羡慕。他们身体里像是有一座火山猛烈爆发,巨大的能量改变着他们的体格也改变着他们的灵魂。
初二是我和狼子长得最快的一年,那一年我俩长高了七八公分。穿上喇叭牛仔裤,再踩着新潮的皮鞋,头发用定型喷雾精心打理过,这就是我们那时候最帅气的造型,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臭美味道。
两年来陆晴枫的样子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她一直是那娇小可人的样子,微微胖过一段时间,后来又瘦回去了。她留了长发系成马尾辫,显得更清秀。我一直比较喜欢长发的女生,不知道是否受了她的影响。有过一段时间狼子的座位在陆晴枫的身后,那时候狼子偶尔坏坏地扯一下她的马尾,然后一脸贱笑对着我:“嘿!手感一流,你要不要试试?”
那时候我的世界里除了狼子就是晴枫。在整个初中生涯里,我和狼子的友情放肆而张扬,如同在夏日天空里熊熊燃烧的艳阳;我对晴枫的暗恋内敛而隐蔽,仿如夜空中的一轮静谧白月。
和很多男生一样,我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用自慰来平息夜晚的躁动难宁。在无法停却的快感宣泄中,我脑海里总是一遍遍回想着晴枫清秀的脸容。她有一双让我着迷的眼睛,这双眼睛里好像藏着一个宁静的森林,有清凉的风吹过,有清澈的小河流过,草木散发着清香的味道,明亮的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投下星星点点的碎光。
在我心里她就像一阵清凉动人的夏风。是她,这个风一样的女子,让少年的自慰如此诗意。
那时候我们几个班干部经常会组织一些主题班会,我常幻想着在某次主题班会中出现这样的情景:
阳光明媚的窗外突然响起一连串杂乱的呼呼之声,一群漂亮的白鸽扑翼而飞如同密集的流星雨迅速掠过视野。黑板上方的广播音箱开始播放庄严的婚礼进行曲,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像变魔术般换上一套神父的服饰,他以平和的笑容注视着我和晴枫并肩缓缓上前,待我们站定之后念出那一段熟悉的台词,然后分别问我和她是否愿意。接下来,我们都认真说出那三个字,交换戒指,深情拥吻。所有同学热烈鼓掌,为我们的幸福而感动落泪。
我不止一次想象我和晴枫结婚的样子,不管在哪个情景她都是那么美,脸上的笑容都是那么温柔甜蜜。我们相握的双手是世上最坚固的牵系,没有力量可以将我们分开。
以现在的感觉来看,三年时间一下就过去了,只因为那些生机蓬勃的岁月里填充着太多值得回味的记忆而拉长了时光的脚步。在回忆的房间里,四壁都贴满她的照片,她的温柔甜笑烙在我身心疯长的年月里,明媚了整个夏天。
初二下学期,狼子居然收到初三学姐的情书,由一个同班同学交到他手上。
那次狼子很潇洒地将那情书退还给那个还没有见过面的学姐。私底下,狼子撇着嘴巴说:“文笔太差,内容肤浅,料想她本人也没什么内涵,还是不要冒险好了。”
也许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得到证实,这家伙身上确实有股奇特的魅力,他总是很容易获得女性的青睐。要不然,高年级学姐怎会来招惹一个不谙情事的初二小屁孩,何况那时候狼子还是个同性恋“嫌疑犯”。日后我们回顾他辉煌的泡妞大业,都一致认为这就是最初的发迹源头。
情书这件事给了狼子灵感,那天他心血来潮地对我说:“我要好好练一下文笔,过些日子我也要写情书给亲爱的玲玲!”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刻意练过,之后他的作文水平似乎真的提高了,语文课上他的作文被当成范文随堂朗读。
其实有很多时候我都羡慕狼子,他就是我痛恨的那种聪明人,随便努力一下就能够甩别人几条街,把人家挑灯夜战辛苦建立的自信瞬间秒成渣。毕业之后,他在复杂的官场中三年三升迁就是最好的证明。直到现在他之所以没有做出什么一鸣惊人的大事,不过源于普遍的人性弱点:懒。就好像写情书给云玲那件事一直没有下文。
只是,他当时不经意的一句话却是把一种莫名的冲动种在我心里:我也要提高写文水平,我也要写情书!
那封信我写了好久,反反复复修改了很多次。情书没有交给晴枫,其实那封信我只是写给自己看。
说到底,暗恋不过是个自娱自乐的游戏罢了,可“退”,可“守”,就是不能“攻”。
5.
“还有两个月就中考了,时间过得真快啊。”狼子懒洋洋地叹了一句。
我放下手中的书本怔怔出神,默默看他打着哈欠搓那黑白掌机。那一刻我才突然意识到我的初中时代即将终结。
“想好了报考哪所高中没有?”狼子问。
“一中……吧。”
“嗯,虽然每年只有一两个人能考上,不过以你的成绩应该问题不大……操,竟然输了!妈的,还忘了存档!”
“……那你呢?”
“我考本校算了,状态好的话还可以试着混个奖学金。”狼子把掌机随手扔到沙发上,伸了一下懒腰,“玲玲也打算考本校,我留着陪她。对了,你的晴晴说要考二中,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狼子直接躺在地上,用几本书垫着脑袋睡觉。
据我所知,狼子喜欢云玲这件事在整个初中生涯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三年来他常常跟云玲打打闹闹,却不曾正经表白过。他说留下来陪云玲多半是个欺骗自己的借口罢了,这样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混完这剩余的初中时光。
狼子要我看着办,可我还能怎办?
怔怔出神的那一刻我分明感到一阵惧意,离别在即,自娱自乐的暗恋游戏终于要结束了,结局早已注定:“操,终于输了!妈的,还不能读档!”
最后那一个多月里,临别依依的情绪四处蔓延,几个经常一起合作的班干部放学后常相约到操场上散步聊天,也只有在那些时候我才能光明正大地跟晴枫说说话。
狼子和云玲在旁边大声谈论着某少年作家的作品,狼子口沫横飞气势汹汹,说得好像他真的看过那本书似的。他们两人的口才都很好,争论得又热烈,两把声音相互交插就像在表演相声。以狼子的无赖,争论的最后结果无非就是这样:跑步决胜,云玲跑八百,狼子跑一千。
在运动方面他们两人是班中男女生的最强,正所谓一山不能藏二虎,哪怕是一公一母!他们早就想一较高下,趁着这个机会云玲也这样跟他胡闹起来。几个班干部一路小跑为他们打气去了。
我没有跟着去打气,背靠着攀爬架,看着他们如此认真地较劲感到有几分好笑。
“哈哈,真是两个傻瓜!”
我转过头,只见晴枫笑盈盈地望着奔跑着的两人。
蓦然惊觉,原来的一群人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留在原地。我感到有几分不自在,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美好而陌生的局面。一如既往地,我只好用微笑掩饰不安,用沉默伪装高深。
“喂,听说你准备报考一中?”她转过头来问我。
“嗯,是呢,试一下吧。”
“我们班敢报一中的就你一个人而已,以后你会不会感到寂寞呢?”
“说得我好像已经考上一样。”我轻笑。
“我有种强烈的感觉你会考上。这三年来你从未让我们失望过,我相信这一次也一样。”
“……谢谢。”
“云玲和狼子打算留在本校,我和清涵报考二中,月英和小梅想考经中,你考一中……以后不能常常呆在一起了,有点可惜呢,大家都是这么好的朋友。”晴枫说得有点伤感。
“我,也是你的朋友?”我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不是?!”她有点惊讶又有点生气,“我们合作过这么多次了,怎么不是朋友?”
“我以为……那些无聊的话让你烦透了。”
“确实烦啊,老是这样说来说去,换了谁都会烦吧。”晴枫轻轻吁了一口气,忽然又笑一下,“不过,以后回想起来一定会觉得很好笑吧。同一个话题可以被编出这么多种说法,在这方面他们也挺有才的。”
她这样一说我也觉得好笑了。确实如此,这三年来在这个话题上不知凝聚了好事者多少创意。他们都是才华横溢的编剧导演,我和晴枫却像是不合格的演员。
晴枫忽然向我伸手,做出邀请握手的动作。
“一直没机会跟你说一声,很高兴跟你做朋友。”晴枫微微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我轻轻握着柔软嫩白的小手,大脑立马陷入死机状态,浮现的画面一直卡在这一帧。
人的一生中被希望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刻大抵不是很多吧——除了性高潮和ATM机往外吐钱的时候——而现在,我多么希望两手相握的时间可以再长一秒钟。
“我们跑步吧!”她轻笑一声,快步追上狼子和云玲。我回过神来,紧跟其后。
到了现在我已经忘记了那一场较量里谁是最后的胜者,在那一次愉快的奔跑里,我只记得这样一个画面:
金色的阳光填满视野,清丽的少女迎风而笑,仿佛跟凉风交换心底的秘密。在那光影交叠的迷幻里,我看到她心里有一座葱郁的花园,繁花盛开,蝶影连绵,白裙赤足的少女放肆大喊,奔跑在绿油油的草地上。
到最后谁胜谁负已经不重要,这一路上有你陪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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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轻轻握着柔软嫩白的小手,大脑立马陷入死机状态,浮现的画面一直卡在这一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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