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深深(40)

作者: 西婵 | 来源:发表于2019-03-26 03:24 被阅读2次

    40. 意外

    平日里,陈家人很少能坐在一起吃一顿饭。但今天是过年,陈家不仅阖家团聚,还在一起连着吃了两顿饭。当然,除了刚刚先行归队的大哥。

    晚饭刚吃到一半,陈维杭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手机铃声的音量不是很大,却很突兀,惹得整桌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陈维杭放下碗筷,拿起手机离开饭桌,两分钟不到就回来了,却没有回到他的座位。

    “公司有一个同事出了点事,我要出去一下。”

    他一如既往的轻描淡写,我却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他好像有些焦虑。

    餐厅里很静。

    虽然刚才吃饭的时候也很安静,可自从那个电话铃响起来的时候开始,空气就静得很诡异。

    “嗯……”爷爷应了一声,没有阻拦:“去吧。”

    “你们慢慢吃。”说完,陈维杭转身往门口走。

    我顾不得围坐的众人,咕哝一句:“我去看一下。”就追了上去。


    “你还好吗?”我在门厅追上了他。

    我趁着陈维杭还在穿外套,赶紧问他。

    “嗯……”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我感觉到事态严重。

    现在我眼前的陈维杭绝不是往日里那个游刃有余云淡风轻的人。

    可我不敢问,怕他不仅不会说,更怕他收缩出来比我想的更严重,或者说出来他就保持不了这个若无其事的样子了。

    不过,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他公司的事,今天也不可能跟我说。

    “要不要……我陪你去?”我试探着问。

    他没有说不,只是沉默,也是犹豫。

    我我没有什么可犹豫,不等他考虑清楚,就冲回餐厅,跟大家说我要陪陈维杭出去,又疾速地回到门口套上外套和鞋子。

    “我们走吧。”

    陈维杭靠在门口的鞋柜那里,看着我风风火火地从他眼前消失又出现,有些出神。我说走的时候,他还在那里愣了足足一秒钟,才站直身体,迈步出门。


    上车,启动,他的动作倒还似往常般娴熟。

    他今天异常沉默。虽然平时他多数时候也是沉默的,但不会像今天这样一路上连一个字都没有。

    车子三两下拐出大院,飞快地飙上主干道。看得出来,我们正驶向位于城中的商务区。

    陈维杭把车子开的飞快,在单行的快速路上连充了两个黄灯。

    又过了两个路口,我们才被红灯拦住。

    陈维杭蹙着眉,盯着前面的信号灯。他左手手放在方向盘上,右手随意的搭在变速器杆上,手指凌乱的敲着。

    车里没有开音乐或者广播,只有空调的风声,呼呼作响。

    很明显,他是在担心公司的事。

    我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明晰起来。但我不敢对他说,更不敢问他。

    我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却不知道说什么。

    无计可施,我只好用双手捂着他不安的右手。


    我从不知道我的预感这样准。特别是后来发生的事,更让我惊异于自己预感的准确性。

    几分钟之后,我们的车子就停在了位于市中心的一座著名的新办公大楼的地下车库。

    我跟着陈维杭下车、穿过一片片的车位,来到电梯间,搭上一部本来就歇在那里的电梯。

    我好像总比他慢了半步,以致于总觉得像是拖了他的后腿,内心充满歉意。

    电梯上行,漫长的一分钟后停在了18楼。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陈维杭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我紧跟着他。

    正层楼都是陈维杭公司的办公区域。春节期间,又过了下班时间,办公楼里本应没什么声音也没什么亮光。可这里现在除了灯火通明,还有悉窣的动静,不过一点人的说话的声音的没有。

    陈维杭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仍旧是快速地向前走。

    跟着他穿过一扇印着蓝银灰色船型标志的玻璃大门,印入眼帘的景象超乎我的想象。

    办公室里一派凌乱。本就开放的工作环境。不同形状的桌子和通透的书架分割出不同的功能区域。不过很明显,有几个区域被“扫荡”过。“扫荡”这里的人还走得十分匆忙,以致于零散地落下了许多纸片和杂物。

    “你们公司平时就是这么办公的吗?”我脱口而出,却又马上反应过来这样问实在是很欠揍。

    好在陈维杭此时根本顾不上理会我,而是径直走到某个书架后面一张相对整齐的办公桌旁,打开电脑,然后打开抽屉翻找什么。

    我站在理他几米远的地方,眼看着他的表情从交际变得焦虑,又渐渐的、艰难地平静下来。他自己也许都没有意识到,在他平静之前的那一瞬间的失落,我已经看到了。

    那一瞬间,我的心仿佛被什么利器扎了一下,诱出弥漫的疼。

    我看着他,却不知道怎到该怎么办。我想问他发生了什么,却又觉得不必问了。我想走过去安慰他,却迈不开脚步。

    我只好看着他,紧紧盯着,等他叫我过去。

    良久,陈维杭终于抬起头,看向我。他抿着嘴什么也没说,眼神里却都是脆弱的渴望。

    他需要我了。

    我快步向他走去,走到他身旁,牵起他的手。

    掌心的触到他掌心冰冷的汗。

    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我该为他做什么,或者他想让我做什么,就门口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那个小跑着来到我们面前的,是一个长发垂肩的漂亮女孩。长睫毛下面,大眼睛闪着灵光。短裤、长靴,短款皮衣,俏皮又干练。

    “吕总走了?”她劈头盖脸的就问,好像没看见我和陈维杭还没来得及松开的手。

    不过也是,此时此刻,哪有心情八卦。

    “嗯。”陈维杭平静的很。这回导师和平常一样了。

    “他带走了六个人还带走了跟MSK项目有关的所有技术资料?”

    “嗯。”陈维杭倒没带半点情绪。

    “MSK那边知道吗?”

    “你觉得呢?”陈维杭连反诘都给人理智客观的感觉,“他为什么会带走资料?不就是为了和MSK另谈价钱吗?”

    “……”姑娘连珠炮似的问题被陈维杭揶住,脑子倒出个空当来,终于注意到了站在陈维杭身边的我。

    “你是?”姑娘大眼睛望着我,问道。

    “我女朋友。”陈维杭冲口而出,没有半丝犹豫,语气却还是平平淡淡的。看得出来平时他也是这样的。

    “哦。”女孩没有大惊小怪,甚至情绪都没有什么波澜,就大方地跟我打招呼:“你好。”

    然后就没了下文。对待人际关系这样平淡不知道是不是被陈维杭传染的坏习惯。

    “这是我同事,文荻。”陈维杭这会儿倒是表现的很绅士,还补充了很多信息:“是我们公司的主要创始人之一,平时帮着我做项目,也算半个助理。”

    我知道他们应该没有时间跟我讲什么来龙去脉,所以识相的赶紧回一句:“你好。”就往后退了退,说,“你们聊吧,我出去坐会儿。”

    陈维杭没出声儿,紧了紧我的手又松开,默许了我的提议。

    “有什么需要的就叫我。”

    我的意思是,可能就是端茶倒水、订外卖什么的。但我来不及解释这么多。

    陈维杭没有答话。我也没有等他,就退出了他们的视线。


    我在一个像是茶水间的地方坐下来,一等就等到了十一点半。

    其间,又有两个小伙子进了办公室,匆匆地瞥了我一眼就去了陈维杭那边。

    我隐约的可以听见他们的谈话,但他们提到了太多的技术细节是我完全听不懂的。所以,我对具体发生了什么还是懵懵懂懂,只知道是陈维杭的合伙人在今天突然失联了,还带走了他们研发的产品的正本和所有副本。陈维杭手上现在只有研发初期备份的一套不太完整的测试样本。


    其实,出走的合伙人名叫吕毅辉,耶鲁的博士。三年前他带着自己的研究成果回国创业,遇到了既是校友,又是同行的陈维杭。

    陈维杭当时也是刚开始创业不久。他是凭着转让大学时的一些技术成果积累的些经验和资金开始创业的。他在刚刚开始觉得势单力薄的时候,就幸运地遇到了海外归来的吕毅辉。

    创业之路举步维艰,不过好在陈维杭和吕毅辉有一样的目标并且都矢志不移。他们吸引了一帮和他们一样对他们的产品或人品信心满满的人加入他们的队伍,其中就包括办公室里这几位,以及跟着吕毅辉一起发来辞职邮件的几位。

    不知是这个行业就像它给社会大众的观感一样缺乏感情,还是因为行业本身太倚重技术革新,以致于人才的流动性特别强。总之,吕毅辉等人的离开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却没有很意外。

    只不过吕毅辉选在这个时候,着实令人恼火——大过年的,多触霉头。他大概是在国外呆得太久,忘了中国人这样的忌讳。

    还有更糟糕的。吕毅辉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他当年拿出的资金,以及他觉得几年下来他应得的红利。早在年前,吕毅辉就有所行动:他直接签字从公司账户转出了三百万现金。这些钱本来是为公司下两个月的运营准备的,包括房租水电、员工工资,还有部分银行贷款的利息。

    总而言之,吕毅辉带走了人,带走了项目,还带走了钱,留下公司架构的空壳和好几项贷款的债务,单方面宣布了和陈维杭“和平分手”。


    我根据听到的只言片语,过滤掉听不懂的技术细节,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事情经过。

    我还在琢磨陈维杭现在的处境的时候,他忽然就来到了我的面前。

    射灯的光打在他背上。他的影子把我罩住,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他的声音有点疲惫,虽然已经算得上波澜不惊。

    “你们……没事吧?”

    “没什么,他们还在评估损失。”

    “那你,不跟他们一起吗?”我觉得他此刻不应该离开的,“我可以自己回去。”

    “我把你送回去我就回来。”

    “那……”

    我想说“那我还不如不跟你过来”,又觉得不对。这一趟来得很有必要,不然他才不会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他只会假装若无其事,自己去解决所有问题。

    “我也想出去透透气。”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应该是不想让不远处的同事们听到。

    “那走吧。”既如此,我不该浪费他的时间。

    我们走出陈维杭的公司,脚步略显沉重,却依然很快。

    上车,启动,陈维杭七拐八拐的就从地下停车场回到了城市春节灯火缤纷的马路上。

    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所以从他公司到陈家,我们只用了短短的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里,我们又没有说话。

    可我分明地感受到了他的犹豫,他的委屈,甚至他的愤怒。

    从他的呼吸里,从他的眼神里,从他转弯时的角度里。

    一切都那么明显。

    终于,车子停在了陈维杭家楼下。

    我下车,往家门口走。

    “妙妙,”他也下了车,两步就追上了快走到门口的我,“我不上去了。”

    “嗯。”我本来也没指望他会进门。

    “还有,明天我可能回不来,你自己安排。”他有些婆婆妈妈的,不像他。

    “好。”

    “别担心,我没事。”

    这就有点欲盖弥彰了。他到底还是低估了我的智商。不过或许,此刻,重压之下,他的判断受到了影响?

    他可能也感觉到了自己不同寻常的啰嗦,于是说:“我走了,你早点睡。”

    “嗯。”我知道此刻不是质疑他的好时机,遂点点头,对他说:“开车小心,有什么事给我电话。”

    他亦点点头,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用双臂环住我的侧腰,迅速地低头吻了我的眉心。

    片刻,他放开我,转身快步回到车上,又一次发动车子。

    他没有再多望我一眼,仿佛再多看一眼,就要有什么控制不住了。

    我一直看着他,直到他的车子消失转角、远锝听不见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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