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那一年的年底或者是次年的年初,我第一次到雯所在的长江农场过春节。
农场我已经去过一次了。那行程,真非一般的麻烦。从海门到青龙港的车班次不多,大都集中于上午八点海门到上海的船开航前。到了青龙港,走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在一个小角落里,有一个破烂的小屋子,是去崇明牛棚港的候船室。说是船,其实就是摆渡小轮。好像是每过二三小时左右,有一班来回。还得看潮汐。反正每次去,总也不知道卖票的什么时候来,某时突然一下子窗口就打开了,过江的,大多是嫁在崇明的启东人和嫁在启东的崇明人,蜂涌而上,毫无秩序可言。上得渡轮,顺风顺水的话一刻钟,反之的话,碰上涨沙绕行,三刻钟勉强。远远地望到对岸(哪有岸,就是一片芦苇滩涂),就要准备冲锋了。那真是,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那该死的公交车还在高高的坡上,一众人,背的抱的,扛的拖的,紧追紧赶,踉踉跄跄,狼狈之极。少不得争抢中,好不容易上得车,还得三四十分钟才到南门,那是崇明的县城,那儿才有到长江农场的车。农场下来了,还得走大概半个多小时才能到达雯所在的七连。
几年间,长江农场我去过好多次。不管多累,我对这最后一段步行的路始终没有抱怨。那真是一条康庄大道。就像那些年看的电影《青松岭》,主人公赶着马车奔的路。因为海门这里的乡下,田块比较小,一看崇明的国营农场,那个气势!田地都连成片,片与片之间的机耕路又宽又直,两边的泡桐还是什么树,在中午的毒日头下,即送绿荫又有凉风。我在夏天去农场的时候,走在很久都看不到一个人的林荫道上,听着知了的鸣叫,尤其享受,哪怕是汗流夹背。
记得去过年的那次,好像带了一点香肠,仅仅一点,舟车辗转,实为不便。我到的时候,雯不在宿舍,门给我开着。我坐下后没事,把她们宿舍每个人床底下的套鞋洗了。知青们下工后,纷纷进来招呼,小蹄膀,阿妹来啦?然后男知青就开玩笑,女知青就骂他们,也就认识了憨头憨脑的长脚、尖酸刻薄的龚为民、能干的陆万秀、老实的王桃兰等。虽然他(她)是姐姐的战友,但他(她)的命运也一直都在我念中。
之所以在农场过年,是因为那年养猪的知青家里有事,不能值班了。雯根据连部的安排,在春节期间养猪。
放假了,知青们都回家了,一幢房子就我们俩,还有住在后面的连长。我们俩早上去饲料间称饲料,两人扁担扛着回到猪圈,加上水,倒在食槽里,下午两人穿着高帮套鞋冲扫猪圈。然后没别的事,我们就回宿舍,在煤油炉上做菜。放假前食堂好像对值班人员有些年货发的,小肉园什么的半成品,因为食堂也关门了,所以我俩得自己做饭吃。
现在想起来,雯对烹饪的热情,对生活的乐观,在那个时候就显露无遗。她会很精心地做小蛋饺,一点香肠变着花样吃,去堡镇买粉丝,三十晚上我们也是有炒有汤,吃完了去连长那要钥匙,开电视室看电视,就我两。如今回想那个场景,或者是说给现在孩子听,应该是很凄凉的吧?可我们,都没有哭,也没有觉得悲伤,很平静地过了个年。真难以想像。
雯在农场的那段日子我一共去了几次记不得了,过年记得的,在那里第一次吃龙虾(那远远地早于市场上出现的时候,我一直怀疑吃小龙虾就是知青们发明的)记得的,夏天很热的时候也记得,她们出早工,我就帮她们宿舍打水,能做的也就是让她把衣服放着我洗,其余时间一个人坐着也无聊,看看书。反正每次去都是有空床的,现在想来,总是有人想方设法泡病假、请事假吧?知青们都有绰号,也都有一种混世的感觉,认哥哥姐姐的很普遍,搭伙吃饭彼此图个照顾也很多。雯没有那种关系的人,她长得小样,我又常去,大家像家人一样的喜欢和我们开玩笑。
感情,真的是需要陪伴、细节、交流、互动产生的。虽然姐弟四人,可因为不生活在一起,两个姐姐从小在上海外婆家,我和弟弟随父母一起生活,所以我们的关系中缺少那种多子女家庭中常见的亲密度,感觉不到老大的担当、老小的依恋和彼此的交心。在这段日子之前,我和雯的交流也是很少的。自从有那段日子一起相处,后来和雯的感情深了,话也多了,我对于集体生活、与他人和谐共处,与人交流也有了感性认识,这对于我后来上卫校的集体生活也是有帮助的。也许因为有这么个共同的经历,我俩对农村的生活也更觉得亲切些,彼此有一些共同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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