耄耋之年

朋友在省福利院上班，我有事找她，就去玩了一天。

30层高的楼，分a和b两栋楼，a栋是社会福利院，b栋是养老院，从性质上区别，一个是国营，收费相对便宜点，服务差一点点；一个是私营，收费相对贵点，条件好点。就档次来说都是最好的一流的养老院，不是农村老人和低退休费老人能承受得起的。

我跟着朋友去她负责的十九楼观摩，正好是他们副院长和几个主管呀经理呀组长呀什么的在训话，旁边还有二三十个统一着装的护理人员整齐的站成一排。

听他们的头儿在讲，什么不准踹老人，人家花那多钱是来养老的，就是所谓的真正意义上的享受生活，不是来让你踹的，原则上绝对不准吃老人东西，即使人家再怎么给，你也不能要……

我问朋友，咋还这多鸡毛飞蒜皮？朋友说，这里就是个复杂的社会，这些老人不是自己很有钱就是儿女很有钱，他们的养老费是每月五千元起步，大多数老人都是教授，儿女都在国外的，他们来这里只为享受养老，每天只负责吃好玩好睡好，跟婴儿一样，我们只负责把他们招呼好就行。

我随朋友去探望她负责的那些每间房的老人，帮他们整理房间，做做卫生，里面全是全自动的智能马桶和中央空调，床、被子、家具、甚至行李什么的都已安排好，而入住这里的老人除了钱什么也不需要，事实上这些老人活到人生最后的光景，他们也只剩下钱，其他什么都没有。

的确钱财才是最重要的，只有钱才能保证他们有个体面的晚年，无论他们年轻多么威风多么多么有权，都已烟消云散，名利、地位、儿女对他们来说都是空的，现在唯一陪伴他们的只有钱，所以老人拿自己的水果零食什么的讨好护工是常事，此时也只有护工是可以陪他们说话和照顾他们的人。

钱真是个好东西，能买来人一生的尊严，哪怕是一直到落幕的最后。这让我想起那些农村没钱的老人，他们倒不是期盼着怎么体面的被人养老送终，而是想着怎么走得更利索，没有痛苦的快快了断。

人的生活方式不仅千差万别，活法也千奇百样，虽都是一样的来到这个世界，而最终也是一样要离开这个世界，可是活法和死法太让人唏嘘不已，简直是天壤之别呀！

朋友进每一间房都是阿叔阿婆的叫着，亲得很自己亲爹妈似得，但我知道这些老人心里事实上有多孤独。

有一间房里，一进去把我吓一跳，像宾馆里一样是个双人间，有两个床铺，一个床铺上铺着干净素雅的花被子，显然是老人自带的，让人奇怪的是，床上睡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黑白画像的大遗像，看得人心里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张大嘴巴想问，朋友示意我不做声，我只好忍着，看朋友轻轻松松的整理房间物品，另一个床铺上铺的是福利院统一颜色的纯棉被子，是老人睡的床铺。

出来后，朋友告诉我，那个遗像是老人的老伴，他的那个套房一个月的费用是别人的两倍，也就是一万往上。这位老人年轻时是工程师，两个儿子都是在国外安居乐业，他一个人带着老伴叶落归根，住到这养老院里，反正他有的是钱，不交给福利院交给谁呢。

可我好奇的是那个遗像上的女人，如果活着也跟老人一样八十多岁了，能死后也这样一直陪着老袢也算是一种凄凉的幸福。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死法。但无论怎样能活到耄耋之年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有多少人无法活到老。

他们是幸运的，能在世上拥有这么长久的时光，他们也是不幸的，毕竟已经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呐，日子是倒计时的过着，仿佛一切都不与他们相干，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已没有任何念想，虽然这院里也有钢琴，麻将，书法，画画，唱歌，等娱乐活动，可有几个人是还能有力气参加的。用一句不好听的糙话说，都到这个岁数了还能娱乐得了什么？

可是，这世上有哪个人逃得过暮年的悲哀和死亡的恐惧，即便是有着丰功伟绩的的帝王将相又如何！每个人的生无法选择，死也同样无法选择，所以我们能做的只有认真的生活，努力的去珍惜每一个黎明到来的日子，尽量做到最后能毫无遗憾的体面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