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发出一整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以为是野狗在翻垃圾桶,于是我不慌不忙想走下去把它赶跑……
但是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在翻垃圾桶,而是在干一个维修工该做的事——修宣传栏。
他裹着一件破旧肮脏的薄大衣,兜里揣着一盒烟,漆黑的帽子怎么都压不住张牙舞爪的头发。全身上下都是黑的,耐脏的行装。胡须没刮,指甲长的吓人。
给人第一感觉就是精神失常的乞丐。
他面对被风摔下来的宣传栏不知所措,表情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他着急着,忙碌着,用手小心地把宣传栏贴在墙上,他以为宣传栏就会稳固的屹立不倒,但一放手就会摔下来,“砰,砰”地砸下地来,他更着急了,用手朝着我们比划,“啊,啊”,意思就是让我们知道宣传栏摔落下来,或者希望得到我们的关注……
他尝试几次后没成功,寒冷的冬天他额头汗水却缜密,他手不冷吗?这可是结冰的冬天啊……
终于,他用小图钉稳固住宣传栏,看上去摇摇欲坠,像一个风中站不稳的小人。但是……
宣传栏钉反了,本该朝上却朝下,看上去别扭滑稽,我是想过去纠正的,但那是人家的成果,怎么忍心破坏?
我就在旁边默默注视着,看他收拾好本不属于他的残局。
等到差不多时,我走过去笨拙地打哑语,用手指指宣传栏,再用手晃动它,表示不会再摔下来,想向他说明他大功告成了。他也真的懂了,就会意地离开了。
其实我是认得他的,他家是寨子上的一家低保户。
他小时候脑子打针烧坏了,又聋又哑,只能打手势,而这手势也不是哑语,他没学过哑语,没读过书,能吃饱饭,别被人嫌弃度过这一生就算是万幸。他娘管他叫哑巴,下文都称哑巴。
小时候,上学时经常看到哑巴,同学传闻他看见小孩子穿红色衣服和嘻嘻哈哈的要被他打。这打是用小石子砸,用小棍子揍下来……
面对这些惊悚的话,我是超级害怕被打的,每次路过他面前都是汗毛孔竖起来的。但一次都没遭他欺负过。
有一次看到那些捣蛋鬼去用穿孔的瓶子做成水枪射水到哑巴身上,然后哑巴就躲,然后捣蛋鬼们愈发得意,哈哈大笑,仿佛在干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哑巴咆哮起来,随手就捡起地上的碎石泥巴朝捣蛋鬼们像发射炮弹般反攻,嘴里伊利哇呀不知道喊些什么,捣蛋鬼们知道闯祸了就飞奔地命都不要。
长大以后才明白,哪里会有无缘无故的恨,你不去逗哑巴,他还是很和善的,甚至会对你笑笑。
哑巴只听最爱他的人的话——他的娘。
他娘总是在某个半山腰扯着嗓子叫他回家吃饭,天黑了就嘶哑嗓子叫他回家歇息。
因为同住一个村,低头不见抬头见,总是看到他一个人在村头村尾游荡,有时是放牛,有时是纯粹地自娱自乐。
前几天,我们一行四个人刚去山洞探险归来,在小河马路旁又看到他的身影,凑近一瞧,他俯着身子,衣服已经着地粘灰,在路旁思索着什么。他每只手里都拿着一头水管,原来他想把水管接好,那水管里只有指甲缝一点流水。
这动作还是挺难的,一边要弯着身子,一边还要稳住身体重心不摔到河沟里去,一边还要把水管接起来再绑在河岸壁上。
也真是有缘,我们同行的男生在跟哑巴的配合下,把水管完美修好。哑巴朝我们乐呵呵地笑了……
后来听哑巴娘唠嗑,哑巴虽然聋哑,但心地善良,别人家水田缺水漏水,他会去挖沟引水,他会去拣别人乱扔的垃圾到指定点……
他把他眼中看到的所有缺失都用心地去弥补。
哑巴不哑,上天夺去了他作为一个健全人的机会,却赋予了他一份纯洁无瑕的心灵。
也许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太痴太傻,作为一个聋哑人,比不了任何人,在最低层里发霉腐烂,任由大众嘲笑谩骂。
任何人都可以骂哑巴做一辈子和尚,无妻无子无女。骂了又怎样?
哑巴连反抗和气愤的权利都没有。
我觉得对于一个需要社会人文关怀的哑巴,人们显得太过残忍。
我敢说,那些在人背后捅刀子的人是绝不会有所作为的,何况是对一个没有反抗力的哑巴。
这样的人凭什么不能被善待,他本身已是弱者,运气就已经不好了,捣蛋的孩子啊,请不要用这样的恶作剧来激起他无力的愤怒……长舌妇们请不要用罪恶的话语去伤害这样一个好人……
虔诚的祈祷,祝愿哑巴来世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还保持着这份善良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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