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给你哆啦A梦的时光机器,你最想去到哪里?
童年吧。
我心里如此答应,并不因为万千人唱过她的赞歌而去到那里证实她多么美好多么令人难以忘怀,而是那是我的童年,单单属于我,有最可亲可敬可爱的人,最美最好最清新的时光,活在那里。不死。不灭。
此时此刻,到了这般田地,承载儿时记忆的东西已经一件一件被岁月遗失,所剩无多。最庞大的一桩事物便是那一排的老屋,也将要化作脚下的水泥沥青,被来往的车辆碾压着消逝掉最后一丝气息。
我是否该抓住些什么呢,来挽救那些濒临灭绝旖旎的愿景。
我应该抓住些什么呢?逝去的事无所寻觅,逝去的光阴也再不敢轻易闯入梦境,逝去的誰,又不经意间教会了我日渐遗忘。
当我拿着一纸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站在阁楼上,囚于这本不是我的房子的房子里,对面的风景,突然就变得陌生了起来。才想起,时光已被拉得竟然这般绵长。
我还习惯的是从门里望去有宽敞的院子,密实的可以荡来荡去的竹林,被雨水当成琴键的油绿的芭蕉,盛有仰着鼻孔洗澡的棕色大牛的池塘;黄角树下的坟墓,埋葬着早夭的雀鸟;长了好多好多年的粉色玫瑰花,招呼着蝴蝶蜜蜂忙忙碌碌的来客;那蜿蜒着藤蔓的丝瓜架,悄悄爬上了小孩子过家家的石桌石椅……
我已经记不起门口的草垛是何时被拆得只剩了个桩子的,可是我仍旧记得和小伙伴一起在它身上爬上爬下还打过架,用良姜(俗称“猪儿粑叶”)开的花扔来砸去好似定要斗个头破血流才肯罢休。如今那丛良姜仍旧静静开着她的花,而当年不知地厚天高的小女孩已然长大。门前那块曾经显得如此之长的,被用来当做餐桌的大石头一年一年风吹了雨打变得又瘦又光滑,浑身爬满苔藓慈祥得让蚂蚁驻了个温暖的小家。没有了牵着大水牛路过魁伟的人,所有的景象定格成了年代久远失修的水墨画。
水墨画里是大片大片的下着蒙蒙烟雨的水田,田里的庄稼人长鞭一挥,犁耙所过之处,尽是疏松的沃土;老水牛的哞哞声,惊起了在田埂草丛间蛰伏的白鹭,哗啦一声振开双翅,飞向青白的天,只留野草,意犹未尽地摇头晃脑着。
偶尔也有悄悄探出小脑袋觅食的田鼠,食物还未着落便被农人捉了去下到了油锅,而我就是那个将它吃进了肚儿的人:早起穿衣洗脸,收拾好坐等爷爷捉回来爆炒好的小动物,盛在青花的碗里碗端了过来,这独供我一人享用的美味,香!吃完上学,砸吧砸吧嘴,好似刚刚经历一场饕餮大餐。十几年前乡村的一切,都是美味。没有农药化肥污染,没有雾霾病毒致癌物,一切都还是简单纯粹,天然无公害。
所以秧苗欣喜来年的第一场春雨,飞鸟更愿意在浓浓地乡间晨雾中叫醒酣睡的农人,大雁路过黄澄澄的田野必是悄悄偷得了一些干粮,而那嘎嘎的野鸭,水田结了冰仍旧要去融化冰块只为爽朗地把脸洗一把。四处奔跑的小孩,鼻翼吸入的尽是新鲜泥土的气息,青草的香味。
这些香味却最是不长久的。
她不比天然的香料,可以精心培育;也绝非哪款新出的香水,可以批量生产。她只是不被人注意,不被人珍惜,不可复制,不可携带飘渺无依乡间的一缕孤魂罢了。况且,世界那么大,各种奇奇怪怪气味开始参杂了进来,也就让人忘掉了还有这么一桩沁人心脾的清香。
比如。市侩的味道,商人的味道,政客的味道。比如。悭吝的味道,功利的味道,谄媚的味道。
时间越长,味道也就越多越杂越浓,多得溢了出来,最后终于再也嗅不到那股原始的清香淳朴之气息了,世界就又变成了盘古老祖开天辟地之前的状态,混沌一片。
我看,这也顶好的。
大家都在追求,都在唱响原生态,这是最最原生态的原生态了,还有比鸿蒙初辟更为原始的生态吗?没有。就算有人不喜欢各种味道混在一起成了大杂烩一锅,如此世风之下,慢慢也就会习惯的。不习惯又能如何呢,仰天长叹罢了。
所以如果哆啦A梦肯把他的时光机给我,我定是要回到童年的,亦或是更加久远的年代,追寻那一缕扑鼻的青草香,在澄澈的乡间,干净的光阴里,独享岁月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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