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我把她杀了。
“牧师,我是来忏悔的。
“我把她杀死后扔在了昨天别人家的厨房里。
“在澡堂里,在澡堂洗澡的时候,她披散着发,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没有耳朵嘴巴。她没有脸!她脸都没有!她是脸都没有的,就出现在了我面前,装都不肯画一个,还穿着睡衣。然后她就笑了,她就这样望着我笑了,伸出手捉住了水龙头的水,它们在她手里尖叫着,溅得我满脸都是。她的手全是利爪,然后给我说她的故事,她说让我不要听,然后就讲起了她的故事。
“她有一个荒诞不经的花园,现在那个花园已经死了,而且死了好久了。在她的花园还生机勃勃的时候,里面长满了杂乱的野草,腐烂了的玫瑰和各种各样的凋败了的花;有一条河,长满了将自己白肚子翻在外的大鱼,藏在水下的鱼背,拉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她有一只背上长了七个黑魆魆的大窟窿的瓢虫,那窟窿比它的身体还要大;在那棵饿了后把自己吃掉了的大香樟下面,住着一只长着两个脑袋和十二只爪子的蟋蟀,他有一把疯狂的七弦琴,天上一边下雨一边出太阳的时候,他就把它拿出来;从那条乌漆漆的彩虹走上去,站到坑坑洼洼的太阳面前,拨动了软绵绵的琴弦,雨停了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一个人间的绅士了。
“有一天她设了一场筵席,她的拥戴者们把它叫做生活。筵席刚开始,来了一个郁郁寡欢的客人满怀惆怅,院子里从没有过陌生人,她欣喜着迎接;刚一露面,客人就孤独地死去了,她只好唱了哀歌,让他作了墓里的囚徒。
“到晚上的时候,客人的骨灰跑了出来,一遍一遍的呼唤着藏在霉烂的泥土下面的诗句;园子的围墙上,立刻爬满了长满疙瘩的癞蛤蟆,嘴里衔着从远方披星戴月飞奔而来满身污泥的谣词,滴滴答答流着涎水,淋在茂盛的花草上;她亲爱的植物们,经受不起这些悲伤的隐喻,一下子就作了忘川的水鬼了。
“陆地上的花死了以后,水里的鱼一个翻身爬了起来,抢走了蟋蟀那把疯狂的七弦琴,划开自己白花花的肚子,成了两半;瓢虫被压在下面闷死了,它的七个窟窿也跟着死掉,彩虹没了支撑,忽然就坍塌了,蟋蟀从上面摔下来,掉到客人的骨灰上,给带进坟墓去了。
“‘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她说,园子里长出了新鲜的花草,有了新的蟋蟀和新的七弦琴,可是它不疯了,它只在清凉的月夜里温柔地拨动着。园子已经是新的了,园子已经不是我的了。
“现在就剩她一个人了,她说现在她的筵席里所有新鲜的东西里全是悲伤的隐喻。她说她完了。
“毫不犹豫我把她杀了。
“牧师,我把她杀了。”
“嗯。你去吧。昨天我吃出她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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