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我希望现在是在下雨，下那种淅淅沥沥的小雨。

从很高很高的云层上面，一点一点，落进云里，落进干燥的空气里。落进树叶里，落进鸟儿蓬松的羽毛里，落进行人的衣领里。落进泥土里，落进蚂蚁的洞穴里。落进水里，落进游鱼的眼睛里。最后，最最好的是一下子落进我的心里。

现在，乘着风，她落进来了。

鸟开始鸣唱，贴着泥土，抚摸天空，在树干的根部，在树叶的顶端，鸟开始鸣唱。

像一朵花儿一样，一下子就唱开了，在雨里，一瓣、两瓣三瓣，又一下子开到了五瓣六瓣，还有七瓣；紧接着，枝条也跟着抽出来了，新鲜的绿，小心翼翼地伸展开来，从一朵花儿里，又从另一朵花儿里，慢慢地，慢慢地，整个林子都是新鲜的绿了。

她来了。

从我目光触摸到的那棵树的顶端，最漂亮叶子的顶端的一朵花儿里，“唧——”，轻轻地，悄悄地。她从云端来到我的面前，温柔的触角贴着我的心，仔细地，拨开上面薄薄的浑浊的灰尘，带走了。

她回去了。

先是枝条慢慢收回去，一支两支，然后花儿也就合拢了，一瓣两瓣。而我知道明天她还会开的，在我窗外那颗茂密的，枝叶茂密的树上，沐浴着晨光叫黄岭起床。也在道两旁那些高高的树上，欢喜地开着呈给人来人往。

鸟声停下来，小雨下起来，凉凉的，下到我的心上。

夜的帷幔慢慢垂下来，绿开始发黑，她还不知道。

在很高很高的空中，白云的顶端，一路小雨已经开始下，先是下到软绵绵云里，在白白的棉床上打一个滚儿，闹够了。下到燥热的空气里，把空气气得哭了。就将要到她这里。而我呢，而我不告诉她我正等着这一路的小雨。

风先来了。

也是凉凉的，均匀的软绵绵的凉风，像薄薄的轻柔的冷纱，扑面而来，这时候她知道有一路小雨要到了，开始伸开双臂，仰了头，嘻嘻哈哈摇摆着，迫不及待想表达这一场欢欣，我知道她，因为我也是欢欣的。

头伸得最长的那片叶子率先得到了第一滴雨的亲吻，马上就将这愉悦的感觉传递给了整个林子。同一时刻所有的叶子都感受到了脸上凉凉的湿意，发出沙沙的声响。鸟儿被吵醒了，扑腾着翅膀，偶尔在某处惊得开了花儿一瓣两瓣，又瞬间收回去，枝条还来不及开出林子又寂静下去。

第一滴雨下到泥土里，泥鳅翻了个身，继续睡觉。下到水塘里，游鱼扑腾出水面，又沉下去。行人没有动静，雨太小，他们感觉不到。

我的心里全是雨，温柔的，凉凉的雨，她们终于来到我心里。有绵绵的白云的味道，轻薄的空气的味道。有最顶端树叶欣喜的味道，鸟儿暖暖的羽毛的味道。有泥土湿润的味道，水塘温婉的味道。全是黄岭的味道。

电话突然响了，一下子渗进远方的人想念的味道，那边簌簌的雨，滂沱的雨，电闪雷鸣，肯定有许许多多不可名状的味道，我知道，他远不如这一边这一般欢欣。只希望那边的雨也是这边的远行客，里面多带一味家乡泥土的味道。

不远处的村子里谁家喜事放了礼炮，转过头去窗外是墨绿的树晴朗的夜，哪里有雨呢？鸟儿也早就睡了。

可能下过了吧。

不，她还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