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来过这里,我不太记得了,只是场景莫名熟悉。
三十四摄氏度的下午学校组织学生们去卉园种花,“一定是像栽玉米一样。”我兴致勃勃对同学嚷嚷。
种玉米是很遥远的事了,仿佛过了几千年,恍若一个梦境。然而我清楚地知道,它真实地发生过,很小的时候,大约是在童年。
我有一把小锄头,一把小镰刀,一个小背篓。锄头锄地,镰刀割草,背篓里是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些全是为我准备的。我喜欢和大人一起,一边锄地割草一边闹腾。人太小什么也做不来,一边玩儿一边看大人锄地挖坑种玉米,看了一两年后来我也会了。
先挖坑,用瓢舀水打湿,玉米苗扔进去,可以栽了。
泥土是褐色的味道。褐色的泥土刨开,栽苗,摁紧,封土;再刨开,栽苗,摁紧,封土……于是我也有了一畦一畦绿色的苗圃。这是我的玉米苗,以后会长成我的玉米,香甜的,可口的,有醇香的泥土的味道,我的童年的味道。
醇香稳妥的泥土在脚下,在手上,在脸上,空气里氤氲着的全是泥土年轻香甜的味道。这味道当然也会变,粪一浇上去,空气里全变了粪的味道。
这味道当然也会变,我看到这三十多度太阳下地里白色的化肥,鼻子里全是农药水除草剂的味道。突然发现这场兴致勃勃根本是白费,这不是我的梦境,这赤裸裸的现实并不熟悉,甚至与我毫不相干。
还是我遥远的梦境,遥远的现实,似乎是我刚好赶上了这土地的末童年,才有如此鲜美可口的记忆与味道。
那里松软肥沃芬芳的泥土会长出茂盛的桑树,又结起肥美多汁的大桑葚。一口下去,喉咙紫了,舌头紫了,牙齿紫了,嘴唇紫了,哈哈的笑声也是紫的,最后把红彤彤的脸也给染成紫色了。踩着紫色的空气嘻嘻哈哈回了家,嘻嘻哈哈挨了打,嘻嘻哈哈从衣服里抖出毛毛虫哇的一声哭了,被蛰的地方开始火辣辣疼,还在火辣辣疼。
心火辣辣疼。
四周全然没有茂盛的桑树,零星几株像长了癞子又像害了侏儒症一样,过意不去只好结了几个干瘪的桑葚,丑陋极了。脚下的泥土僵硬,干巴巴铺在地表,踩上去嘎吱响,像是老年人活动筋骨时的声响,突然觉得她不鲜活不醇香了。
小时候的我似乎真的是赶上末童年的土地,我成长着,我以为她会跟着我一起成长,然而她却孤独地老去了,她的心不鲜活了,我知道为什么。
如今的我回不去栽不了玉米苗,桑葚再也不打算成熟了,蟋蟀蛐蛐见不着,麻雀老了,被养在大城市的金丝笼里锦衣玉食,只唱歌给在水泥地上成长起来的小孩子听,再唱不出醇香稳妥的歌。
好像大地的童年年过去了。
好像我的有香甜泥土芬芳的童年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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