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款的主人是个女博士,但是她几乎没真正喂养过它,因为她真正的梦中情鸟是大款。那是她的第一只牡丹鹦鹉,但是因为她在大都市颠沛流离,所以她的大款后来被送回她母亲的十八线小城寄养。
说颠沛流离,是因为博士要飞到彩云之南的大学去教书,大款后来的故事不清楚,只知道二款可能是它的替代品,名字的由来也是致敬大款。
二款如今在我手上,和我家的猫在一起,我们家的猫其实是一只虎皮鹦鹉,之所以叫猫,是要致敬我们家的大胖,它才是真正的猫。
大胖原来有名字,叫蛋糕,在它的原主人梅子家里,包子花卷蛋糕米团一大堆,大多是金渐层,矮脚,布偶这样的名贵猫,大胖是银渐层。送来的时候,我是抗拒的,从它来的第一天起,我就想把它送回去。因为小时候养猫伤了心,虽然女儿总是嚷嚷着要猫,但是担心养不好有个闪失,怕孩子和我当年那样伤心,梦中都会哭醒……
可是虎头虎脑的大胖着实可爱,我想,那就玩几天再送回去。刚开始给大胖买的最贵的皇冠猫粮,有一位朋友跟我说,投入金钱和精力越大,感情越深,加上梅子告诉我要粗细搭配,我就给它换了价位中等的猫粮。梅子还经常送来混合了冻干的猫粮,所以除了满屋的猫毛需要打理,大胖不算太费精力费钱的猫咪,只是能吃,梅子叫它铲刀子。
大胖是真的胖。发腮的大圆脸,碧澄的大圆眼,体型匀称,温和绵软,一副忠诚厚道的老实样,一开始不爱叫,熟了夹子音绵软娇憨。不爱逗,逗了试探着轻咬,不亮爪,害怕伤害别人。
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猫,可惜我不懂珍惜,因为我怕自己喜欢上它,怕日后伤心难过。用一个塑料盆当猫砂盆,用一个小瓷缸当饭盆,这样不花钱不投入,就不会用情太深。为了梳毛买过一把三十多元的梳子,偶尔买过猫条,没买过罐罐。
大胖一开始在床上和我睡,后来掉毛太厉害就不让它进卧室了,它就在卧室门口弧形造型的家具边卧着,试探性地往前挪,不知不觉就从屋外挪进屋里,不知不觉就到了床上。女儿在家的时候,他是最自由的,每个屋子都让进,蜷缩在女儿脚下呼噜呼噜地放松悠闲,看到了岁月静好的样子。听见我开门它会迅速溜下床,装作若无其事,在房间里边踱步边看我的脸色。
无论女儿对它多么纵容娇惯,大胖都会对她有礼貌有分寸地保持距离感,而对我,它是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痛并快乐着,因为我进家第一件事,就是找猫,抓起来抱在怀里揉挤,让它发出吭吭的声音,咬牙切齿疯狂地撸猫,狞笑着蹂躏它,抓它的大腿,掐它脸,把它团成圆形,使劲盘它。这个时候他绝不反抗,甚至有些很享受这种折磨,柔若无骨地听任摆布。
猫砂盆就在大门口,我们在客厅一吃饭,它就条件反射般在那里便便,一用力,嘴巴还努一努胡子翘起来,一股浓烈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我恼了,看它走过,抬脚踢了一下,大胖委屈地叫了一声,女儿心疼的赶紧抱起来哄,大颗的泪珠滚下来……后来才知道,那是它最放松最信任你的时候,我就是那个时候没轻没重地给了它一脚。
在它眼里我一定是一个喜怒无常的变态狂,但是它似乎更关注我,无论是洗澡的时候,抑或是走到哪里,它的目光都追随着我。女儿告诉我,只要我的车驶来,停到楼下,它立刻能觉察,听到一上楼,就会立刻蹲守在门边,等着在进屋的第一时间与我对视。
它总是关注我的脸色,对我更在意,女儿说它应该更喜欢你一些,因为都是你喂水喂饭。
初春时节送过来的大胖,到了夏天还没舍得送回去,它的下巴上长了猫癣,我和女儿查百度,走了好几家药店,买了好几种药,几天就治好了。只要用心,猫猫就能健康成长,这样就又到了第二个夏天,又长了,我们又给它治好了。但是我的焦虑还在,理智告诉我,它快一岁了,体形一天比一天大,尽快把它送走。
我的朋友烟雨是个猫奴,她以前垂涎大胖的颜值要借去安慰她家发情的母猫,我不同意。一是她的猫都是流浪猫,丑得没眼看,再说怕一旦尝过恋爱的滋味,大胖从此覆水难收。因为它尽管还是完璧之身,但是从来没有动心动念,除了偶尔爬上窗台,看着楼下的小母猫大妹子愣神,从来没有过他们说的,发情期躁动不安的举动。
有一次在路上遇到一个野猫,孩子被吓到了,有点应激,到了家里躲着大胖。我就顺势将大胖送到了烟雨家。可是她现在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怕她家母猫没完没了的生,最后向她保证,大胖是个和尚猫,清心寡欲,才同意了。
没想到,大胖去了他们家,夜夜笙歌,烟雨说你再不抱走我送人了。看来人对“占有”是有执念的,她的母猫们别说我,连她自己都看不上,但是因为她是这些猫的主人,就嫌弃这么漂亮的大胖,岂有此理。大胖接回家酣睡了两天,感觉肾被透支了。
几个月后大胖有了儿子,也算圆满。
孩子要去住校了,我和她商量能不能送回梅子那里。孩子说,我希望大胖留下来,你要送回去我也同意。孩子嘴上这么说,每到回家周去学校接她,见面第一句一定是,我的猫还在吗?你没趁我不在家,偷偷把大胖送回去吧?
到了第二年十一月,共处了二十个月,我就把大胖送回梅子那去了,有轻松也有失落……一场纠结结束,又开始了另一场纠结——要不要把大胖接回来。
我们几乎总能从一件小事联想到大胖,回想和它在一起斗智斗勇,想起它得寸进尺的小心机和深藏不露的闷骚。想它趴在我肩上跟我们开车去姥姥家,在屋里来回巡视,在落地窗前出神地仰望天空飞来飞去的鸽子,像一个思想者。
后来问起大胖,梅子都说能吃能喝,好着呢。
孩子总是想念大胖,我终于下决心买大笼子把大胖接回来,直到这个时候,梅子才说,送走大胖半年以后,大胖在新主人那里尿闭,没有得到及时医治……
把大胖接回来吧,女儿对我说。我说好的,然后无语。大胖怎么样了?不会换了新的主人吧?还在梅子阿姨那里吗?我无语。女儿一直在猜,声音里有哭腔,眼里泪光闪闪。
一开始以为玩物丧志是不理性的,所以努力克制自己的喜爱,有保留的付出,然而这样会产生亏欠,产生另外一种痛苦,除非一开始就不要招惹——本来无一物,何必惹尘埃。
小时候我养的那只猫,几次在外面吃不干净的东西,被灌绿豆汤,吃四环素救回来了,为了那个猫,流了太多眼泪……后来他们说,老家养猫都当祖宗一样供着,就把猫送到了千里外的老家。大人们一直说,那个猫活成了老寿星,最后走丢了。于是它在故事里永生了。只要不说出真相,大胖也会在故事里永生。
后来我们在花鸟市场,看中了鹦鹉,女儿喜欢虎皮,我喜欢牡丹,当时虎皮品相血统正宗一些,就选了这只,想等以后有了中意的再入手牡丹。但是二款来了以后,我看它易怒暴躁,总是张嘴想要咬人,声音异常尖锐刺耳,立刻就拔草牡丹,再也不想养了。
女儿问,你喜欢猫还是喜欢二款?我说,我喜欢咱们家的虎皮猫。这是真话。不只是喜欢,还特别用心。鸟笼是从唐山买的最贵的,有一次小鸟应激了,在网上买药的钱,够买好几只新的了,但是那不一样,意义不同,看它重新活力四射会由衷的开心。
真正的占有,不是物质层面的,是温柔走近你的心。无论是二款还是猫,他们一开始只是“二手情感寄托”,在心目中有亲疏远近,但是会对眼前的它们,尽心尽力的好,去弥补对被嫌弃的大胖,曾经的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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