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诚先生

作为学生，胡诚先生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位老师，那年我不到五岁。

按照现在的规定，不到五岁，大概只能进幼儿园的小班，顶多是进中班吧。

我不到五岁，却能进学堂，完全是因为母亲的缘故，是她去学堂托的人情。其实呢，我不过是跟在一群稍大一点的屁孩后面，混混时辰而已。

我在这个学堂里，混了差不多有两年。印象中，好像什么都没有学成。所以，后来到上海读书时，还是从小学一年级开始读起，直到完成小学学业。

我现在都不记得，那所学堂叫什么名字，在小越，还是在上虞。

但是，我对人生中的第一位老师胡诚先生，却是印象深刻。这中间的原因呢，大概有这么几条：第一是胡诚先生救过我的命。那一次，我差一点被扣在船肚子底下，若不是他把我拽出来，肯定就没有今天的我了！

我们学堂门口是一条河，而且有一个简易的码头，大家习惯叫这种码头为「河埠头」。浙江水乡么，河道纵横，每隔一段，就会有一个河埠头。河埠头，既是供船只停靠的水上公交站，又是人们洗衣、淘米、挑水吃的专用场所。潮涨潮落，人们可以在河埠头的两侧拾级上下，非常方便。

记得那天正是中午，一群屁孩看到有一条空船，停靠在河埠头无人看管。大一点的带头大哥，便率先跳到船上，玩家家似地当起了艄公，其它的孩子也纷纷跟进。我当然不例外！可是，问题来了，这船在上了船的屁孩晃动下，悠然地荡离了河埠头，而被缆绳栓着的一头，却无法离岸。而我，恰恰是最后一个准备登船的。我没有往船上跳，而是背对着船只，攀着河埠头上栓缆绳的铁环，打算来个自由落体，进到船里。结果呢，结果就直接掉进了水里。我落水时造成的冲击波，使得飘移开去的船又荡了回来，正好把我扣在了船的底部。这一幕，幸亏被胡诚先生看到，及时把我从船的下面拽了出来。

这第二呢，应该是胡诚先生暗恋我的表姐玉燕有关！玉燕是个美人胚子，胡诚先生亦很男人味......

我的表姐玉燕，从小越来到上海，就在上海国棉六厂做挡车工。有很长一段时间，表姐就住在我家的后厢房里。表姐玉燕比我大七岁，而胡诚先生比我大有十三、四岁。按说呢，他们之间的年龄，还是很般配的，当然，或许表姐不这么看。

我表姐到上海没有多久，胡诚先生也来到了上海，而且就住在离我们不远的天潼路。房子不大，是一间石库门的亭子间。这个亭子间，早前是我大舅的住所。大舅一家因为支援内地建设而去了西安。就把天潼路的亭子间让给了胡诚。所以，我一直认为胡诚先生，应该和我们家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胡诚先生在上海耀华玻璃厂上班，应该是工会的一个宣传干事。由于是搞艺术的，算是文艺青年。他的发型有点浪漫，衣着却十分得体。不过，他的皮肤比较粗糙，尤其是脸部留有粉刺的遗存，显得疙里疙瘩的。胡诚先生经常到我们家来，但是表姐玉燕，对他似乎没有感觉。当然，那会儿的年轻人，都是这个样子，不善表达！我后来发现，表姐在和一个叫何兰生的帅哥谈恋爱，何兰生每次来，都会带些水果和蛋糕什么的，和表姐一起躲进后厢房里。直到母亲喊他们吃饭，才会出来。

不过，表姐最后并没有和何兰生结合。而胡诚先生则是娶了一个上虞的大龄女人，人生就是酱紫，「无缘对面不相逢」！暗恋常常是痛苦的，或许，它会耽误人的一生！而胡诚先生，肯定是被暗恋耽误了……

第三个原因呢，就是胡诚先生会写、会画，对我影响很大。当然，对我的影响，主要是表现在文学方面，而不是绘画。他经常带一些书给我看，印象深刻的有《德拉克洛瓦日记》、《大卫科波菲尔》、《基度山恩仇记》等等，我也经常去天潼路找胡诚先生借书。胡诚先生在当年，是个很有成就的工人版画家，他的版画作品，时常被一些杂志刊用。胡诚先生后来去了浙江美术学院进修，结业后，依旧回到了耀华玻璃厂，直到退休后定居上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