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熟悉而陌生的梦

林夕，熟悉而陌生的梦

2016年12月30日，传奇王菲的“幻乐一场”如约开演。当晚画上句点的是一首《梦》，填词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解“梦”而生的男人——林夕。除了王菲，还有张国荣、黄耀明、罗大佑、陈奕迅……这些在不同的年代里汹涌过的名字，都伴随着林夕，以及他背后勾勒的文字纠缠。

林夕原名梁伟文，人送外号“夕爷”，毕业于香港大学中文系，曾任报刊编辑、亚洲电视节目创作主任、“音乐工厂”负责人及商业电台广告部创意总监等。身为香港作曲家及作词家协会会员，迄今从事歌词创作三十年有余，为诸多歌手量身打造了无数脍炙人口的名作，“词坛教父”绝非浪得虚名。妙笔书尽幻乐，冷眼望穿爱恨。他的词可以唱，可以读，可以念，可以想象。用他的话讲，“即使勾引过别人的眼泪，也算是场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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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孤寂，春光乍泄

1961年，林夕生于香港，是家中嫡系最小的儿子。当时这个瘦弱的孩子不堪家父的暴躁，走上了逃避、离家、叛逆之路。几经周转，他开始加入乐队，于是发现了流行乐，发现了黄霑（霑叔是粤语流行乐界第二代词人中的翘楚，七十年代中期流行乐的重要人物），发现了歌词。之后进入港大中文系，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在文字中开始梦的旅行。

林夕，熟悉而陌生的梦

然而这条路并不是一帆风顺。“从参加比赛到被人赏识，经过很多年，约有六七年的时间。”林夕坦言，这段时间的等待很是辛苦，纵然说不上挫败，但终归是曲折不平的。即便如此，他“一入填词深似海”，在1986年为raidas创作《吸烟的女人》，一举拿下亚太流行歌曲创作大赛香港区决赛亚军。其本人也凭借这首作品，开始正式晋身为专业填词人。

当然，对林夕而言，参加比赛纯粹是为了推销自己。“希望诱惑到监制让我填词，但是他们很久才上钩”（by林夕）。不过该来的终究会来。待他的妙笔生花令流行乐界侧目之时，后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张国荣的独领风骚、王菲的神话传奇、罗大佑的人文情怀、黄耀明的孤傲绝尘……每个歌曲的黄金时代，几乎都少不了林夕二字。离了夕爷，流行乐的故事便不再完整。他的梦，单枪匹马，唤醒了百年孤寂，让文字春光乍泄。

试听：王菲《百年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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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麦田，开到荼靡

对于乐坛来说，林夕二字就是一首作品上乘质量的保证。他的词风早已自成一派，无论是粤语还是普通话，在保证韵脚的基础上，他对文字有着独特的把握，能营造出焕然一新的语感和神韵。他的词，源于简单的生活，却通过空然的意念、自然的联想以及细腻的比喻，构造出一个足以沦陷的文字世界。在这里，各种善恶是非都是被信手拈来的题材，道出夕爷对人性的独到见解。

林夕，熟悉而陌生的梦

填词是技术与灵感的结合。熟悉林夕的人都知道，他对于这个客观世界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加之其涉猎广泛，善于从各种渠道吸收资料与新鲜事物，在创作力的维持上便显得游刃有余了。不仅如此，多样的素材还方便了创作技巧的运用，并丰富了看待人生悲喜的角度，使得其作品兼具极富诱惑的形式与充满哲理的内在。

林夕歌词的水准，源于其对歌词创作的隐忍与执着。有过填词经验的人都能理解，填词这项工作本身是对灵感的苛刻挖掘以及对身心的极度受制。特别是当大量的约稿纷至沓来时，操持文字的过程就多了几分酷虐与苦痛。长期连续不停的填词工作一直考验着林夕较为敏感的神经，以致其患上失眠。他把填词比喻成“过难关”，但他本人也坦承：“有时想想，自己是幸运的，我这十年做的事，可能是别人两辈子才能完成的。”苦，并快乐着。凭着这份对歌词的溺爱，他在创作上从不假手于人，独自超然守望着文字的麦田，让歌词开到荼靡。

试听：王菲《开到荼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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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红尘，天下太平

曾有一个女听众告诉林夕：“我很迷恋你歌词中的凄美。”结果这把夕爷吓得不轻。诚然，林夕的词对于痴男怨女而言既是解药，又是毒药。许多一箭穿心的句子令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只因林夕对于词的理解是立体的、多维度的，才使得他的词足够承受得住普罗大众的喜怒哀乐。林若宁（夕爷的弟子）曾说，打死他都不相信，写得出《你的地狱就是我的天堂》的人，竟也会写出《给自己的情书》。林夕则回应道：“不入过地狱，又怎懂得保护自己的必要与窍门。我对爱的执着现已化为自爱兼爱，善感而不多愁。”

林夕，熟悉而陌生的梦

正是这种“小爱→大爱”的转换，使得林夕能够切换到“雌雄同体”的模式，准确地把握住一般人情感上的共同点。流行歌曲就是借歌词和别人的口将情绪放大，将感觉延长。对他而言，一个好的填词人要有心揣摩普通人的情感，尝试去理解各种不同的情绪变化。也正因此，即便不是王菲身边交心畅谈之人，林夕依旧能将她恍惚人间的情愫拿捏得恰到好处。

林夕说：“喜欢一个人就像喜欢一个风景，旅行过后，总不能把风景带走，只好让它存留在那里。”他的词并没有存心美化哀伤，而只是随着旋律记下的一种感受。找寻快乐自然不免哀伤，但在他的词里，对此既不回避也不沉溺。退一步风月宝鉴，前一步立地成佛。而林夕就那样站在这里，眼前滚滚红尘，心中天下太平。

试听：陈奕迅《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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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林夕是一个疏离于外的人，留给外界的多半是低调神秘的印象。但在他梦的世界，用歌词堆砌的王国里，他依旧有着好多话要讲。曾有记者问他，若有一日，后起之秀超越了他并威胁到他的江湖地位，他将如何自处？林夕回答：必然会被淘汰，会有不开心；但不开心在生活里每天都有发生，要懂得如何处理它。或许，他写给王菲的《梦》，多少也有唱给自己听的味道吧？

林夕，熟悉而陌生的梦

这梦想颠倒/就来了/这泡影衰老/就走了

不去也不来/也很好/这梦幻喧闹/打扰了

风吻别芒草/剩尘埃路遥遥

朝来露水累了/回到泥沼怀抱

人聚了散了/就好了/不聚也不散/好极了

时间也到了/不打扰/有什么未了/大不了

（本文原载《金桥》杂志2017年第5期，略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