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夜黑风高【四】

那晚夜黑风高【四】

余禾在黑暗笼罩的人群中艰难地迈着步子，她集中精神默数着自己扑扑跃动的心跳，以抵御周遭逐渐逼近的恐惧。她一脚迈进了八年前那个夏日的黄昏，8岁的她看着那扇她无力推开的门和哥哥远去的背影。

那个露着雪白大腿的女人赶走了她的妈妈，抢走了她的爸爸，那个女人就在门后，而她的哥哥余田，带着满脸的惊慌，风一般的逃开，只留她一个人，站在昏黄的光阴里，面对着那扇虚掩的房门。

屋中的烛火再次亮起的时候，余禾站在院中大口的喘气。铃铛音伴随着藤条抽打单面鼓，发出节奏起伏的声响，她踩着鼓点，穿过大门，余田跟在后面，挡住了吹向余禾的风。

余禾把整份高三学习计划递给余田的时候，余田有点受宠若惊，这可是他之前求之不得的东西。余禾给任何慕名而来求指点的同学提供帮助，唯独对余田的功课置之不理，而这一整个暑假，余禾给余田拟定计划，整理学习笔记，提炼知识点，布置作业，讲解错题，这让余田幸福得晕头转向。

假期结束的时候，余禾告诉余田，他有很大几率能考上个不错的大学，这让余田信心倍增。

余禾是自己提着行李箱去大学报到的，宋亚芬额外给了余禾2000块，让她买部手机。余禾下了公交，站在学校门口的时候，远远的看见肖河乐颠颠地跑过来，他接过余禾手里的拉杆箱，带她到英语系新生接待处报到。

新生接待处实际上是两座宿舍楼中间的一处操场，沿着操场周边一圈上立着各色的遮阳棚，负责接待新生和家长的是各系大二或者大三年级的学生，他们在遮阳棚的铁骨架和后面的白杨树上挂着写着系名及欢迎词的条幅。

余禾跟着肖河七拐八拐来到操场东北角英语系的遮阳棚，她看见一个长发飘飘的姑娘向她走来，那姑娘的长发顺且直，披散着垂过腰线，淡蓝色的连衣裙没过双膝，衣裙的竖起的一圈小领子整齐地包裹着白润的脖颈，余禾很喜欢那衣裙的小立领，它是那样可爱且清纯。

她站在那盯着它，用眼神抚摸着它的可爱，直到长发姑娘高耸的胸脯伴着香风要戳到她的睫毛，她才恋恋不舍地挪开贪婪的小眼神。

长发姑娘是英语系大二的学生，也是系里的文艺部长，她拉着余禾的手，灿灿的笑：“你是余禾吧，这一届年纪最小且非常聪明的小不点。”她的笑温柔的拂过余禾的笑脸，余禾仰着头，接受着那难以抗拒的温柔，她突然想抱她，她伸出双手搂住长发姑娘的腰，把脸贴在她的肩上，闻她长发飘散的香气。

肖河扯着她的胳膊把她拉起来的时候，余禾咧嘴笑着：“学姐，你可真美。”长发姑娘用手掩着嘴，笑的花枝乱颤，肖河翻着白眼拉余禾进去填写登记表。

肖河把余禾带到新生宿舍的时候，宿舍里空无一人。肖河把行李箱放在写着余禾名字的衣柜前，转脸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余禾：“你刚才都把脸贴人家胸上了，你不会真的喜欢女生吧？”

余禾回了个白眼：“宋亚芬跟你说的？我的脸哪有贴她的胸，我只是矮，没够到她的肩好吗？”肖河窃笑：“嗯，是挺矮的，一副发育不良的小身板儿。”余禾瞪着眼，看肖河目光闪烁，正上下左右的扫视着自己，顿觉恼怒，上去给了肖河一脚。肖河腾地跳起闪过，一个健步窜到门外，余禾砰地关上房门。

余禾回想着长发姑娘贴在她脸颊的那一团柔软，又低头看自己一马平川的前胸，她告诉自己，那不是发育不良，那是还没发育，总有一天，她也可以凹凸有致地站在那里，享受着新生们投来的艳羡目光。

余禾把床铺和衣服整理好的时候，肖河敲开了宿舍的门，余禾看见他手里拎着的牛肉和冷面，决定原谅他刚才的鲁莽，请他进来。饭后，肖河带余禾去买手机，这是宋亚芬一早交代他办的事儿，当肖河一脚跨在自行车上，让余禾上来的时候，余禾表情纠结：“不能坐公交去吗？”肖河回身拍拍自行车后座：“坐公交下车还要走好远，上来吧，你要怕晒，戴我帽子。”

余禾她没有接肖河递过来的帽子，她抬腿骑上后座，双手攥住身后的后座架，肖河重又把帽子扣回头上，吹一声长长的口哨，蹬车前进。穿过校园的甬道，一路花香簇簇，明艳的太阳照红了余禾的脸，大学校园很美，比她记忆里高中时代的校园更美，或者说是更自由，不用担心教导主任挡住去路，宣讲校园内禁止骑自行车的规定，更不用担心班主任把你叫去办公室，问你某某天是否跟某某班的男同学走在一起。

余禾踩着肖河的背影走进电子城的时候，瞬间有点蒙，那么多柜台，那么多七拐八拐的小道，她紧跟着他，怕一不小心，就会走失在迷宫一样的卖场里。

肖河只带着余禾转了两个柜台，看得出，这两个柜台的人他都认识，余禾选了第二个柜台里的一只平平整整的长方形手机，这个手机跟余禾以往在村里见过的都不一样，它很薄且光溜溜的一个按键也没有，这是余禾第一次知道有一款智能手机叫iPhone，而且已经出到第六代，而她花光了宋亚芬给她的二千块又搭了两个月的生活费，才买了个第五代。

柜台老板熟练地给手机正反都贴上薄薄的透明膜，又扣上一个透明的硬壳套子。肖河拆开自己的手机后盖，取出SIM卡，剪小之后装进余禾的手机：“这是去年的校园优惠套餐卡，今年买不到了，我有两个，这个给你用”。余禾道了谢：“那里面有多少钱，我给你”，肖河想了想：“换你请我吃顿饭吧”，余禾点头答应。

余禾整个下午都在寝室研究手机，她先给妈妈乔淑珍打了电话，报了平安，又拨通了高中时好朋友孟馨家里的电话，电话是孟馨的妈妈接的，她告诉余禾，孟馨也是今天去学校报到，并给了她孟馨的手机号码。余禾编了条短信给孟馨，让她安顿好了给她打电话。

余禾插上耳机，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听陈奕迅唱着好久不见，心跟着旋律的节奏，飘啊飘，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她和孟馨拉着手，躺在草坪上晒太阳的时光。电话铃音从耳塞传来的时候，余禾兴奋异常，她提起话筒，扭着腰，撒着娇：“亲爱的，想我了吧，人家可想你了呢……”

“余禾，这么快就想我啦，哈哈哈……”余禾忽地坐起来，当她看见手机屏幕上肖河的名字，顿觉无地自容，气呼呼地说：“你要干嘛？”“这个，你还没成年，不大好吧……”肖河笑得更厉害了，余禾瞬间反应：“你个流氓，滚”，她扯下耳机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