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夜黑风高【三】

那晚夜黑风高【三】

余禾来到余付东家里的时候，眼见着二大爷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她笑着跟二娘张娟说，来给三弟弟补补课。

张娟给余付东生了三个孩子，前两个都是丫头，这两口子重男轻女的，所以对余禾的三弟弟余梁很是溺爱。余粮不爱学习，成绩倒数，去年还留了一级，张娟每次见余禾回来，都喊余禾来家里吃饭，为的是余禾能传授点学习的秘诀给她儿子。

张娟忙拉了余禾进了里屋，又张罗让余付东去市场买水果。余禾笑着冲着余付东说，二大爷，买西瓜吧，最好是一拍就咧嘴那种，又甜又起沙。

余禾在余付东家吃了五天的西瓜，每次回去之后都会看见宋亚芬越来越阴暗的脸。想必她那个不负责的二大爷，忙着清理事故现场呢。那天宋亚芬让余禾跟她一起去集市接人，说是她表姐让人给她捎了东西来。余禾推着自行车跟在宋亚芬后面，她猜想宋亚芬肯定有话要说，否则接人接物的力气活，她找余田岂不是更省力气。

去集市的路上，经过一片小树林，宋亚芬在树林边下了车，余禾一只脚落地，坐在自行车上。宋亚芬看着余禾，发现她长得跟乔淑珍十分相像，但相像之中，又不一样。宋亚芬长出了口气，对余禾说：“你是恨我吧，把我当仇人防着。可这些年你在家吃的哪顿饭不是我做的，我没饿着你们也没冻着你们吧，可你怎么就容不下我的孩子呢，那不是你二叔的种儿。”余禾看着她，挑了挑眉头：“这几天余付东催着你打胎呀？这不是我容不下呀，让你打胎的是你情夫又不是我。”

宋亚芬冷笑：“你二叔就是个癞皮狗，前段时间你爸出活不在家，半夜爬进了我屋里，正好我也闲着难受，就让他尝了甜头，谁知道这还赖上了。但这孩子，是你爸的，你不能伙着你二叔杀了你亲弟妹。”余禾笑：“宋亚芬，跟余付东断了吧，以后也不要祸害余田，至于你肚子里的，你爱留就留着。”余禾登起了车，摇晃着手里的MP3：“你的话，我录音了。”

集市的公共车站，余禾看见了拎着手提袋的肖河，宋亚芬笑着接过手提袋，把她的表侄子介绍给余禾，余禾点了点头，转过自行车后座，示意宋亚芬把手提袋放上去。宋亚芬顺手把手提袋放在自己车上，指着余禾说：“肖河，你骑车带着她。”

宋亚芬骑上车走了，肖河笑着拉过自行车，拍拍车后座：“上来吧”，余禾纠结了半天，坐了上去。“表姑说你考上了我们学校，我们学校英语系很难考，看来你很厉害。”肖河的问话让余禾提不起一点兴致，就像亲朋好友每次当着余付生的面，夸她厉害一样，她听得耳朵长茧子。余禾只哦了一声，算做回答。

肖河意犹未尽：“表姑说了，等你来我们学校，让我罩着你，到时候你有事，尽管找我。”余禾又哦了一声，她掏出耳机塞进耳朵，听张学友悠悠的唱着情歌。余禾不喜欢跟男生接触，高中的时候，也就周铭能跟她一起吃个饭，说个话，班里其他男生，如非必要，绝不多说一句。

高二那年，有男女同学开始谈恋爱，也有人托周铭给余禾传情书，余禾每次看完总要跟周铭评论下文笔优劣，然后退回去。其中有个隔壁班的男生执着的很，一连写了三十多封情书，余禾最后给他回了一封：“我只喜欢女生，如果你变性，我可以考虑。”

余禾看见道路两边的树，不断加速向后闪过，她猛地扯下耳机：“太快了，前面是个大下坡”，再想减速，已经看不及，车轮飞转，冲下坡去。余禾双手抓紧肖河的腰，眯着眼，抿着嘴，不让自己因害怕叫出声来。

刹车橡皮条阻住车轮的时候，余禾身体因惯性前倾，脸和上半身撞到了肖河的后背。余禾跳下车子，眼睛里闪烁着惊慌未定的光，肖河挠了挠头：“我是学校花样自行车队的，这点小坡不算什么”，说着他双脚向下，手向上提，那自行车竟像人一样站了起来。余禾对准那着地的自行车后轮，上去一脚，转身就跑。余禾跑了几步，回头见肖河跟自行车都好好地落在地上，顿时兴致全无，她走回去，坐上后座，戴上耳机。

当天傍晚，余田说村东头马二毛家正跳大神，问余禾去不去看。余禾对着余田比了嘘声的手势，两个人从小屋窗户跳出去，余付生虽然不大管他们兄妹俩，但这样的事情是绝对禁止他们沾染的。余禾的脚刚落地，就见肖河从房后走出来，笑嘻嘻的，刚一张嘴，余禾一个葡萄扔进他嘴里，低声说：“想看热闹就跟着走，不想看回去睡觉，别乱说话。”

三个人来到马二毛家的时候，屋里已经挤满了人，余禾挤进去，站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马二毛的头上盖着红布，盘腿坐在炕左边，他的右手边摆着方形炕桌，桌上有一碗水，一面镜子和一枚鸡蛋。马二毛双手握着一截高粱杆儿，杆儿头上绑着剪出镂空花纹的细长白纸条，有点像死人出殡时的招魂幡。

地上正唱着的那个人据说是二神，他左手举着一个圆形单面的鼓，鼓的四周绑着小铃铛和布条儿，右手拿一根抽鼓的藤条，他用藤条抽出有节奏的鼓点儿，一边在地上画圈的走一边嘟囔着唱。余禾听不明白他唱的是什么，却发现稳坐不动的马二毛，双手举起高粱杆儿，跟着鼓点慢悠悠的摇晃了起来。

那坐在炕上的大神见状，端起碗含了口水，噗一声喷在马二毛头上，然后把镜子盖在碗上，镜面朝上，他双手持鸡蛋，小头朝下，放在镜面上，嘴里不停的嘟囔。嘟囔了一会，他双手缓缓松开，那鸡蛋竟稳稳地站在了镜面上。

余禾转动大脑，企图从过往学到的知识当中，找到一种能支持这个鸡蛋站起来的科学解释。苦思冥想之后，仍不得其解，她盯着那枚鸡蛋出神，忽然一阵风起，烛火全灭，余禾拔腿就走，她想挤出人群，到门外去，她希望人们都慌着向门外挤，这样她就可以跟随涌动的人流出去了，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人群不动。

黑暗中余田拉住了余禾的手，余禾紧紧抓着，手心浸出的汗珠，让她有些担心会被挤散，于是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抓着那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