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晋国开始向山西北方部的少数民族聚集区和诸侯国大举进攻。在血腥内战中锻炼出来的晋军,不仅是自己人的噩梦,同时也是敌人的噩梦。晋献公一生灭国十七,服国三十八。
晋国在远离中原争端的山西大地上开疆拓土,默默的扩充着实力。在这期间晋献公开始了他的幸福生活。
杀光了同宗,已经没有自己人可杀的晋献公很不过瘾。不过没关系,这只毒虫还可以自己生自己杀。
晋献公早年当公子时,他父亲给他娶了一个贾国的公主为夫人,早亡,夫妻二人没有子女。后来他父亲从齐国娶了一个小妾齐姜,自己不喜欢,就赐给了晋献公。齐姜和晋献公生下一子一女,这个庶长子叫公子申生,晋献公为君后被立为晋国太子。
他父亲姬称的革命过程中,曲沃一派也和周边的少数民族有过摩擦。在和一支戎人部落交战时,一位唐叔虞远得不能再远的支系后代穷亲戚,在戎人那边打工求生存的狐突跑来投诚了,晋献公的父亲封他做了贵族,让晋献公娶了他的二个女儿大戎、小戎做妾,大戎生了公子重耳,小戎生了公子夷吾。
晋献公当上晋君后,继续和周边少数民族作战,有一次击败骊戎,又娶了二个骊戎的美女姐妹花,姐姐骊姬是晋献公后半生最宠爱的女人,被立为夫人,生了公子奚齐,她的妹妹生了公子卓子。
到了楚国令尹子元攻入郑国的这一年。晋献公已经老了,颇有心机的骊姬不得不开始考虑自己今后的生活,要想这辈子过的比别人好,那就得比别人多冒点险。
她想给自己的儿子奚齐争夺继承权,既然不可能永远做国君夫人,那就做国君的妈。
她和晋献公的二位宠臣梁五、东关五接触,有钱能使鬼推磨,再加上封官许愿,二五被拉上贼船。
他们和晋献公说:“曲沃是国君您的家族故土,蒲地和二屈是我们国家的边疆,一定要派自己人去驻守,曲沃最适合的主管是世子申生,蒲地和二屈可以派公子重耳和夷吾去。北方狄人的土地广袤,公子们可以伺机攻击他们,为我们晋国开疆拓土。”
一生都在这种毒计里打滚的老毒虫晋献公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哦,你们把别的公子都赶走,只留下了骊姬和他妹妹的儿子,想干嘛?我还没老糊涂呢。
不过老是更换枕边人的他,和卫宣公一样,也已经起了更换继承人的心思。
顺从一个女人的心愿,抛弃自己的一个儿子,不过是为了让这个女人在床上回报给他更多的顺从。
于是他配合了二五的鼓动,把太子申生派到了曲沃,派重耳去了蒲地,夷吾去了二屈,还有几个绝无可能继承君位的儿子也一股脑全部派往边区。
这样一来在国都绛城,只有骊姬和她妹妹生的二位公子陪在晋献公身边。
多年来,晋献公的对外战争不断胜利,实力大增,于是不顾周王室给晋国一个军编制的限制,到了鲁国公子庆父作乱的时候,他开始扩军了,组建了晋国的第二个军。晋国有了上下二军,晋献公自己指挥上军,下军交给太子申生指挥。
士蒍感到情况不对,私下找到申生,跟他说:“恐怕您已经不能继承君位了,国之储君应该和国君一起留在国都,不应该待在旧都,而且还成了指挥一个军的正卿,现在就让您位极人臣,以后怎么继位?
我看您还是出逃吧,别留下来等着灾祸上门,做一个当代吴太伯不也是很好吗,还能得到一个谦让的好名声。
俗话说得好“心如白璧无瑕,何必担心无家”,如果上天保佑您,不在晋国也可能在其他地方出人头地。”
申生沉默无语。他优柔寡断的性格,注定他不敢走出别人给他安排的人生。
(吴太伯,周文王的伯父,当过周国的储君,因为发现父亲有意传位给自己的弟弟、周文王的父亲季历,就出走避让,没有让父亲为难,后来去了江东建立了吴国,成了吴国的始祖。)
几年后的一个冬天,晋献公又派遣太子申生进攻东山的皋落氏狄人。
他另一位重臣里克进谏说:“太子,是奉事宗庙祭祀、社稷大祭和早晚照看国君饮食的人,所以叫做冢子。国君外出就守护国家,如果有别人守国,就跟随国君外出。跟随在外叫做抚军,守护在内叫做监国,这是传统制度。
说到带兵一事,是对各种策略作出决断,对军队发号施令,这是国君和正卿所应该做的,不是太子的事情。
率领大军在于长官自己发号施令,太子领兵,如果遇事都要请示就失去威严,擅自发令而不请示就是不孝,所以储君不能带领军队。这样一来,国君任命官员没有准则,太子统率军队也没有威严,何必如此呢?
而且下臣听说皋落氏准备拼死抵抗,万一太子发生意外那就更不好了,国君还是不要派太子去为好。”
晋献公冷冷的说:“我有好几个儿子,还不知道立谁为嗣君呢。”
里克一愣,不敢再说,退了下去。碰巧在宫门遇到太子。太子问他:“我是不是要被废了?”
里克不敢把刚才晋献公说的话告诉他,只好敷衍着回答说:“命令您在曲沃治理百姓,教导您熟悉军事,是为了您以后更好的治理国家,为什么会废立呢?而且做儿子的应该害怕不孝,不应该害怕不能立为嗣君。修行自己而不要去责备别人,就可以免于祸难。”
太子申生率军准备出征,晋献公让他穿一件左右两色的衣服,佩带有缺口的青铜环形佩器――青铜玦。
随行的军官有狐突、先友、罕夷、梁馀子养、先丹木、羊舌大夫等人。
而作为晋国军事主管官员的里克,还在纠结从国君那里听到的那句话,越想越怕,称病不出,没有随军。
军营里,诸将和太子在中军大帐里开碰头会,大家议论纷纷。
先友比较乐观,说:“穿着一半的国君服饰,掌握着军事的机要,成败全在这一回了,您要自己勉励啊!分出一半衣服没有恶意,兵权在手可以远离灾祸,与国君亲近又远离灾祸,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狐突叹息道:“时令,是事情的象征,衣服,是身分的标识,佩饰,是心志的旗帜。国君如果看重这次出军,就应该在春、夏两季发布命令;赐予衣服,就不要用杂色;使人衷心为自己所用,就要让他佩带合于礼法的装饰品。
如今在年终发布命令,那是要让事情不能顺利进行;赐给他穿杂色衣服,那是要使他疏远;让他佩带青铜玦,那是因为国君已经有了抛弃太子的念头。
现在是用不合礼法的装束在疏远他,用时令使事情不能顺利进行;杂色,意味凉薄;冬天,意味肃杀;青铜,意味寒冷;玦,意味决绝,这怎么可以依靠呢?”
梁馀子养说:“领兵的人,在太庙里接受命令,在祭祀土神的地方接受祭肉,还应该有一定的服饰。现在得不到规定的服饰而得到杂色衣服,命令不怀好意可想而知。死了以后还要落个不孝的罪名,不如逃了吧!”
罕夷说:“杂色的奇装异服不合规定,玦表示不再回来。这样的话,即使是回来还有什么用?国君已经有别的心思了。”
先丹木说:“这样的衣服,疯子也不会去穿的。国君说:‘将敌人消灭光了再回来’,敌人难道可以消灭得一干二净吗?即使把敌人消灭干净了,还有内部的谗言,不如离开这里。”
聊到这里,狐突也劝申生说:“您还是弃军出逃吧。”
这时,负责军中执法的羊舌大夫站起身来斩钉截铁的说:“不行。违背父亲的命令是不孝,抛弃国家的责任是不忠。虽然已经感受到了国君的冷酷,不孝不忠这样的邪恶还是不可取的。依我看,您最好的下场就是在这次战争中战死。”
无精打采斜倚在帅座上,一直一言不发的申生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悲愤莫名。
我犯了什么罪?难道只是因为我的母亲现在不是君父宠爱的女人了,我就应该去死吗?
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悲痛,让这个懦弱的太子,在这一刻爆发了。
他一拍凭几(放在坐席上的小桌子)站起身来,大声说道:“那就拼个鱼死网破,我现在手中有军队,为什么要束手就死。”
大账里顿时鸦雀无声,诸将面面相觑,陷入到长时间的沉默中。
过了好一会儿,狐突才忧心仲仲的说:“不行啊,当年周庄王在位的时候,周公黑肩想要奉王子克作乱,辛伯劝他说:‘妾与妻地位相同,宠臣与正卿地位相同,庶子和嫡子地位相同,大城市与国都地位相同。这些种种都是引起国家局势动荡的根源。在这种情况下,老百姓活的担惊受怕,最讨厌首先挑起战乱的人。’周公黑肩没有听他的,所以失败被杀。
现在我们晋国也有这样的动荡根源了,您就算是起兵自卫,能保证一定成功吗?与其首先挑起事端,把自己和国家带入危险的境地,得罪全国人民。还不如恪守孝道,不要让老百姓们遭受战乱之苦了。”
生死两难的申生默默无言的离开诸将,独自一人走出帐外,他抬头仰望着深冬铅灰色的天空,长叹一声,泪如雨下。
主帅和军官们的心情感染了整支晋军,军营里的气氛哀伤凝重,让人觉得透不过气来,他们,成了一支哀兵。
然而哀兵必胜,太子申生以必死的决心身先士卒、奋勇作战,大败狄人。不过这样的胜利已经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了,晋国上下关心的也不再是这次战争的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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