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说

在鲁西南与河南交界的地方，有一个小山村。我在那里出生、长大，后来离开家外出求学，但我一直心心念念的还是村里的那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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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山村里也有奶奶最牵挂的家。
奶奶说，破家值万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老了哪里都不去，就守着家，以后走了，也要埋在这里。

奶奶十九岁嫁给爷爷。
奶奶说，她和爷爷的婚事儿都是父母做主。爷爷第一次去奶奶家的时候，奶奶坐在边儿上正在纺线，她只记得爷爷穿的粗布鞋，也没敢抬头看爷爷的模样。只见了这一次，而且没见着面儿，就嫁过来了。
爷爷脾气好、性格内向。在村儿里常常被欺负，家族里的脏活累活都是爷爷做，从来都是任劳任怨，亏都是自己吃。撑场面的事儿只能奶奶来做，用奶奶的话说，孬人都是我来当。

奶奶刚嫁进门的时候，家里穷，办喜事用的米和面都是借来的，第二天就还回去了。半年之后，奶奶的婆婆（我的老奶奶）去世，留下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长嫂如母，都是奶奶一手操办她们的婚事。
爷爷是唯一的男孩。家里还有一个姐姐、四个妹妹，奶奶嫁进门半年时，婆婆就去世了。我的老奶奶走的时候，小姑奶奶（爷爷的小妹妹）仅仅六岁，另外两个妹妹也才十岁左右，一个姐姐和大妹妹刚刚出嫁。爷爷在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人老实，干活慢，无法维持一大家子人的生计。年轻的奶奶一边操持着家务，一边想方设法填饱一家人的肚子。她去山上砸石子挣钱补贴家用，去山坡地里采地瓜叶，回来晒干了，蒸着吃。家里还有公公（我的老爷爷），爷爷是壮劳力，妹妹们年纪小，都不能饿着，奶奶宁愿把最不好的东西留给自己吃，也要让全家人吃的饱。
听说距离我们家二三十里地的大集市上赶集的人多，奶奶便让爷爷和她一起拉着地排车去卖地瓜。爷爷拉着车，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奶奶在后面推着，凌晨2点多从家里走，去晚了卖不上好价钱了。这样一天能挣两毛钱。

以前家里穷，常常问邻里借钱、借东西。家里出面借钱的人一定是奶奶。
奶奶说，老是借人家的，也不好，有的人就不敢再借给你了，人家也担心你能不能还的起啊。恁二奶奶家从来都是想着咱家，没有麦子磨面了，人家地里新打出来的麦子先想着给咱留出来。你上学没有生活费了，去拿个二三百块钱，人家手里有，都是借给咱，我心里也记着，有钱了赶紧还上，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啊。妮儿，你得记住恁二奶奶家的恩情，要报答人家啊。

奶奶在娘家排行第二，她有一个哥哥。老姥爷（奶奶的爸爸）不让她上学，却把大舅爷爷（奶奶的哥哥）送进了大学。
奶奶常对我说，恁大舅爷爷喝的那些墨水真多，谁也不比他的学问大，你可得好好学习，以后能当个老师多好，等老了有退休金，就不愁养老了。以前让恁大舅爷爷去学校里教书，他偏不听，读那老些书不白瞎了。你那书本儿里的字儿真多，你都认里不？
奶奶瞒着老姥爷，自己偷偷的去村里学堂听课。后来终于认得了自己的名字，这是她仅认识的三个字。小时候我最喜欢写的字就是奶奶的名字，因为奶奶认识，她看了高兴。
奶奶一辈子吃了不少苦。

奶奶常说，妮儿，吃苦咱不怕，我有法儿（有办法），人不能让钱难着，再苦再难，你得想法儿，有法儿就能过日子，你上学喝的墨水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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