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去吃粉的那家摊子,夫妻两个守着,因为做的地道,生意一直很好。走过去一照面,阿姨就打招呼“老师,你来了”,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她记得我的口味,进了摊子在矮桌边坐着就行,饭点稍前一会儿过去,不用多久,米粉很快就会上来。有几次中午最后一节课之后才去,正是吃饭的时候,再碰上赶集的日子,学生、老人满满当当坐着,要吃这碗米粉还得耐心等一会儿——我就是在这个时候感受到了米粉阿姨身上的某种东西。
其实说是夫妻摊,更多的时候是阿姨在。然而客忙时节阿姨也不着慌,有序地招徕客人,记清每一碗的口味,添好客人的加菜,准确地送到顾客面前,顺便收走桌上的空碗。前前后后,来来往往都是她一个人。
我不吃辣椒,家乡菜品的口味清淡,早已习惯,只是看着人家碗里的一朵嫣红觉得好看。阿姨知道我不食辣,有一回客人太多,忘记了,端过来看见我才恍然大悟,拍了下大腿,叫了声“哎呀”,忙不迭跟我道歉。我想着辣椒不多,挑出来也无妨,留着一丝丝辣味正好开胃,跟她说了没关系,就拿起筷子要吃。她一把夺过碗去,大声说她还没吃,一会儿自己吃正好,马上给我重新煮一碗,叫我稍微等一下子。见她又在锅台边下粉,我倒不好意思了,回想刚才她的动作与神情,又笑了,真是个可爱的人。
还有一回,饭点前一些过去的,摊子上已有两人在吃,阿姨正拣空洗锅碗。见我到了,先下粉,又走过来,端着一碟酸汤萝卜,粉红色的一片片。原来摊子上的脆萝卜都是免费供客人吃的,碟子和夹菜的大筷子都在边上放着,客人可自取。来了那么多次,我一回都没主动取过。阿姨说应该让杭州来的客人尝尝,这是当地人最爱吃的小菜。我这才注意桌边上的玻璃罐子,萝卜片都沉浸在酸汤里,表皮的红色退了,和汤融合,整个玻璃罐子都红润润的,像一件宝物。萝卜好看,更好吃,那一次吃了倒经常惦记,想着学学怎么做,回杭州了也能吃上就好了。
阿姨的酸汤地道,萝卜地道,各色作料手工制作,货真价实。看看眼前这碗色彩缤纷米粉:白嫩的折耳根,炸得金黄的酥豆,粉红的酸汤萝卜丁,碧绿的香菜沫,柔软的黄豆芽,混着肥瘦相间的肉沫浇在白花花的粉条上,上头还点着一小撮红辣椒,椒油顺着米粉流到汤里,色泽鲜艳,煞是好看,叫人吃饱了还想再来一口。 新闻报道许多餐馆的自取醋兑了水,但这家摊上的食醋、酱油原瓶包装,色泽浓郁,口味纯正,辣椒粉和蒜瓣也是摊主自家地上所出,免费提供。
快吃完才想起来拍个照,粉不可貌相来的次数多了,渐渐记住米粉阿姨的样子。大大的脸盘,黑黝的肤色,颧骨处有几点雀斑,忙碌时透着红晕。黑绒带盘着头发束在脑后,还有两个大大的黑发卡别在耳边,发髻简单而齐整,未有一缕发丝垂落,她的笑脸和围着围裙的粗壮腰身一次一次走过我眼前。按着时下的审美,阿姨绝算不上漂亮,所以虽是生意红火,也并没有带着“米粉西施”的美誉上头条。
她是千万普通黔地妇人中的一个,过着平凡的劳作生活,为每一天的收入而喜悦,不为不可知的未来而操心。将生活的热情融在日复一日的劳动中,给自己希望,给他人温暖。 相较于女主人的热情外向,男主人倒有些内敛的文气,说话声音也轻,衣服洗得泛白,煮粉时系一块深蓝色的围裙,臂上带着袖套,一天下来,还是干净整洁。闲时则坐在摊前的小凳上,有客人来先露出羞涩的笑意。
我们一行外乡人常和当地同事开玩笑,说贵州男人都叫女人宠坏了,他们也笑。大概还是男孩儿金贵的缘故吧,家族的观念里就先叫男孩享福了,假如只有一个读书机会,姐姐要让给弟弟,妹妹要让给哥哥,多是如此。从小开始的习惯,到大了也改不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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