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从一开始,我们就演着一场情绪饱满的假戏。
沈玉的耳朵里像在下雨,雨滴把耳壁砸的生疼,她用手敲敲耳朵,打雷了。雨声练成一条线,像蚊子和苍蝇调情。
潮湿的地下室,逼仄的墙角。只有椅子和空气里水泥墙落下的灰尘。房间里开着灯,强光灼得眼睛只能看见明晃的银白。
沈玉被陆川带到这里的第三天,没有睡眠的第三天。
她出现幻觉,也许是幻听,感官狼狈为奸,他们密谋欺骗沈玉的伎俩。她一伸脚,捕兽夹立刻合上。记忆是暗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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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第一次见到陆川是在剧团考核时,他坐在评委席中间,有八字胡,高鼻梁,戴眼镜。
试戏的桥段是学校新编舞台剧《黎明》的最后一幕。
女主角被敌军抓捕,严刑逼供下的她双眼无神的望着白色的墙面。她想从里面看出未来。
充血的眼膜和肿胀的眼睑让她不敢睁开眼太长时间,她闭眼,梦想呼吸停止。
这时,一位老友混进敌军送来一把手枪,女主角吞弹自杀。
沈玉去试戏时与其他人相差无几,只是在最后饮弹自杀时,她的眼泪里混进笑容,浅浅的梨窝里盛着泪花,她看见了黎明。
陆川细细问来沈玉的姓名和班级,第二天校报上刊登的入选名单上女主角是沈玉。
剧团确定了每日的排练时间,作为女主角的她需要同男主角陆川每日单独排练半小时。
沈玉给陆川带些零嘴,油纸包里偶尔是肉脯,果仁,大多是桂花糕。陆川照单收下,八字胡上粘些糖渣,扶扶鼻梁上的眼镜。
“你买的倒总是我爱吃的。”
沈玉正背着台词,闻言噤声。转过头去看他,像被发现秘密的小孩。
“随手挑的。”
陆川又塞块桂花糕,镜片后的眼光同沈玉对
倏忽笑皱了鼻头,八字胡抖抖。
“你假戏真做,爱上我了?挖空了小心思与我逗趣?”
沈玉红了耳根,扔个小纸团砸过去。
“你老不正经。”
“你就是个小不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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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仍旧望着墙面发呆,她开始掉头发,用手在头上抓一把就会落下些,是连着发根的。
头皮不堪重负。
嗓子里突然发痒,像伤口长新肉那样。她咳嗽,干呕。
墙面是银幕,沈玉又摇动放映机。关灯后,这是默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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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川总在排练后带着沈玉出去,他与沈玉去公园,转糖画时指针停下了,沈玉使个眼色,陆川立马去用小指头碰碰指针,转个花篮。
天气太热,罩着糖画的糯米纸粘在瓣上,上面有几颗水珠。
他们也去影院,陆川总选到沈玉最爱的片子,看了小半年的《泰坦尼克号》,是她最的爱,次次落泪时都被笑句小孩子。
剧目排练到第三幕,男主角发现女主角的身份,拿着他们曾经恩爱的相片质问她。
沈玉演不来撒谎的样子。
陆川赶着中场与沈玉聊聊家常,两人坐在剧场外的台阶上看着夕阳的眉梢眼角。
“我总演不好。”
“撒谎有什么难的?”
陆川忽得抬头与沈玉对视,镜片把眼睛映得发亮
“你不是一直在撒谎?”
沈玉一愣,嘴唇嗡动许多次不能出声,她的声带被堵住,想说的话让这块棉花越胀越大,几乎挤出眼泪。
“一直骗我,你不喜欢我。”
陆川从包里摸出一袋绿豆糕塞到沈玉手里,八字胡动动挑挑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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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晨起,陆川早早骑了单车在楼下等着沈玉,他说要带沈玉去山上放风筝。
沈玉穿一件鹅黄小旗袍,套个雪纺小衫,施些粉抹点唇脂,坐在单车后座上。
陆川与她在草地上休息,他说要去买两根雪糕,随便扔了外套给沈玉抱着。
沈玉笑说他傻,手却摸进外套的内包里,她看的分明,那天看电影,陆川接过来的钥匙在这里。
沈玉指尖发抖,嘴唇泛白
肩上突然被人轻拍。
“别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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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的门被打开,陆川没有戴眼镜。
“你任务失败了,回去和在这里的结局是一样的。”
陆川看见沈玉水肿的脸和青黑的眼圈,她眼睛不能聚焦,只是安了玻璃珠进眼眶。
“现在的你和以前的你,哪一个是真的?”
沈玉有气无力的甩出这句话,陆川神色不改。
“这话应该我问你。“也不是全是假的。”
“有假的的时候,真的就不重要了。”
空气里的灰尘是蝴蝶扇动翅膀的声音
“我们想要的事一样的。”
“不是的,你们在等黎明,我们去寻找太阳。”
陆川叹口气,拿一包绿豆糕给她。
她最喜欢这种甜而不腻入口即化的味道。
化成什么?化成渣。
陆川走后,沈玉颤抖着手指拿块绿豆糕出来,油纸包下面有一把手枪。
那是他最后的仁慈
沈玉的眼泪里有笑花,她看见了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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