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岁到27岁,我在英国留学。独自一人。
到达英国的第一周,零零总总买了很多脂脂粉粉。听说外国学生都上课化妆,决定“入乡随俗”。看看保质期,五年,觉得那么漫长,于是买买买。
离开的时候,那堆脂粉还是那堆脂粉。
花样年华。没有彩妆,没有社交,没有恋爱。只有书窗,冷雨,带有温度的灶台。
回国后太多人问我,一定很寂寞吧。好像也是的;但是如果真的只有寂寞,走的时候,不会万般不舍。
第一年的时候,和一位年长一届的小师哥同在同一栋楼里。他学作曲,我学新闻。从来没有约定,却是一种天然的默契;早晨上学的时候,他会等我;大件寄送的时候,他会来帮我;做了家乡饭,我会给他送过去。吃晚饭,他会弹吉他,古典的弹法,轻柔得充斥着房间,也依然能听到窗外的海浪声。因为知道他只停留一年,仿佛害怕某种依恋。一起出门买东西,总是隔着点距离,但距离稍微拉大,他就回头找我。中间几次假期我回国,他一大早起来,给我拉着行李箱,送我上大巴,像哥哥似的拍拍我肩膀。最后一次,我送他回国,临上车之前,他回头给了我一个拥抱。眼睛里是湿润的。他把音响留给了我。晚上,插上他自己谱写的曲子,我写着明信片:我想给你写歌词。明信片上的风景是我们那栋楼前的普尔海。明信片一直都没有寄出去。
但是我一直写了很多诗,很多诗都很像歌词。学校里一位老师看了我的脸书,挺喜欢,介绍我认识了她的诗人朋友。第一次见他是一个雪天,飞雪落在他满头银发上,毫无痕迹。他著者拐杖,走得很慢。夏天的时候,他在美术馆举办了自己的诗画展,邀请我参加开展的沙龙。沙龙很正式,我换上旗袍,打扮精致。参加沙龙的都是一些著名的文艺人士,我英语单薄,日常交流尚未流利,何以融入对诗歌和艺术的探讨。站在人群中,羞涩也尴尬。他几次把目光投向我,我都低下头。我到家之后,收到他的信息:对不起,今天没能好好与你交流,如果你有时间,愿不愿意明天闭馆之后,我们再一起聊聊?次日,在空无一人的艺术馆里,他带着我,在每一首诗,每一副画前停下来,给我讲解他要表达的内容,问我的想法。直到天色渐暗。我感到他的步伐越来越沉重,有时不得不坐下来歇一会,我问他,是不是要回家休息了?他只是微笑着,我陪你看完。
我刚到英国的时候,众多老师里,曾经有一个中国人。在伦敦实习的时候,她的目光时不时地投向我,地铁到站了,遇到路口拐弯了,总会特地提醒我,生怕我走丢。下课了,她轻轻地问我,吃得惯吗?我博士开题的研究计划,拿回来的时候,看到每一个句子她都仔细地改过。平安夜前一天,下着雨,但我觉得必须必须买一张漂亮的贺卡。买回来,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写,还是写错了一个字,怎么看都觉得不开心,冒着雨出去又买了一张。后来她离开了英国,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我都不愿意路过她曾经的办公室,宁可绕一个大圈从另一个侧门上楼。毕业临回国的前一天,我再次来到她曾经的门前,拍了一张照片。
只有那样的寂寞,才能慢慢体会绵长的暖意漫过周身的感觉。只有那样的寂寞,才有那样孩子般的渴望和温柔而无求的敏感。
奇怪的,正是那些寂寞的年华,撑起了我日后许多独处的时光。想起那些岁月,就好像一盏灯突然点亮,整个房间都充斥了暖色。
那岁月像是清晨的雾;与其说,随着日出慢慢散尽,不如说,化成了云,陪伴在离阳光更近的地方。
因为寂寞,所以空灵。因为空灵,所以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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