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炎:一团赤焰仍正雄

作者: L猪尾巴 | 来源:发表于2016-09-06 01:24 被阅读174次
    《我们的法兰西岁月》           图源网络

    龙华授首见丹心

    浩气长虹烁古今

    千树桃花凝赤血

    工人万代仰施英

    初识赵世炎,便是从吴玉章先生的“工人万代仰施英”开始,默默地对这个名字,肃然起敬;又为这个名字所震撼,世炎,莫非取自“世态炎凉”之意?莫非其出生起便已预示着要竭尽终生,为着这炎凉世态,黎明苍生?世炎的父亲说,取“炎”字,便是希望儿子能终有所成,为家,带来一熊熊烈火一样的辉煌与灿烂。他未曾想到,他的儿子,何止为小家?他是为大家!不是为赵家,而是为国家!带来的绝非一簇火苗,而是燎原烈火的恢宏与壮阔,使沉沦在凝重凄夜的中华,光明如白昼。

    如今,九州大地上,已然荣光无限,中国这头庞大的睡狮,抖擞精神,伸展腰背,已经醒来。昔日的控诉、倔强、啼血,仿佛已伴着昔日的黑暗、阴翳渐行渐远,被我辈所忘却。漫步枫林桥畔,想当年的这里,可否会是绿林一片,风景奇丽,秀色可餐?我不敢想,当年的枫林,竟会是恶魔咆哮着,张牙舞爪着张开的血盆大口,没有一切生命力,仅仅预示着死亡和结束。如今路边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高高架起的立交桥代替了昔日的枫林桥,这一切的现代化,数字化,无不彰显着这个国际知名大都市的奢华繁荣。可谁能记得,就是在这里,多少爱国志士,青年才俊,高歌着信仰万岁而挥洒热血,啼响最后一声唤醒民众、开启民智的绝唱。赵世炎,陈延年,陈乔年,郑复他,许昊白……这里没有碑,是啊,若是给他们一一竖碑于此,岂是这小小枫林可容纳的?他们的侠胆丹心,又岂是区区百字碑文即可书尽的?

    恍惚中,仿佛看到,一个身着破旧却讲究西装的青年徐徐走来,走向张开血腥屠杀大口的枫林桥。一步步,从容坚定。每一步,都是对他信仰的坚定不疑。信仰相伴,他不怕。不是披头散发狼狈赴死,他特意换上自己仅有的破旧却整洁的西服,如赴宴一般,尊严地死。他说过:“革命就是要流血的,要改造社会,就不能不付出代价。一定要顽强斗争,不能有丝毫害怕,越怕就越没有希望。”所以他不怕,纵然是走向死亡,他也看到了中国生的希望。他相信革命的火种已遍布九州大地,作为盗火者,他为光明已奉献了全部,包括他的整个生命——那二十六个年华。

    梁衡先生说过:“从来的纪念都是史事的盘点和灵魂的再现。”赵世炎的英魂,卑微渺小的我只能仰望,并期望无限地靠近,却无力再现。我想,即便是用摄像机录其一生,那也不过再现其外在体貌罢了,其内在思想力、号召力、信念力确是无论怎样高精尖的科技,怎样泣鬼神的文字,都甚至无法重现分毫。所以今日的纪念,我更倾向的是,盘点史实。于是我来到了市图书馆。

    赵世炎……赵世炎……赵世炎……   我默默地,一遍遍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滑过一本又一本的历史人物传记类书籍,生怕漏掉些什么,生怕会有一本他碧血一生的诠释藏在某个角落里,被我忽视。就这样移步于书架间,突然想起当年赵世炎赴法勤工俭学时,所开办的读书会和“赵氏流动图书馆”。为了追求学生们做工之余精神世界的充盈富足,为了唤醒工人的灵魂,他在法国施耐德钢铁厂开办夜校、读书会,为广大华工授课,在工人之间传播马克思的思想光辉,告诉他们价值与剩余价值,告诉他们资产阶级的剥削与压迫需要以罢工给予反对与驳斥,告诉他们虽然此刻一无所有,但天下终究会是大家的。流利的法语,鼎鼎的大名,足可以为他在法兰西寻得一份薪酬适当而又不失体面的工作,甚至负责中国留学生事宜的华法教育会也欲聘其工作。然而他却走进施耐德,走进那被汗水浸泡的红铁的世界,做一名最普通,最辛苦,却又最伟大的工人。同时还是一名最热心,最负责的华工利益的守护者和捍卫者。如顾少川在巴黎和会上出示华工墓地照片时的悲怆与愤慨,他在为华工的官司中也以其滔滔之辩才,凿凿之证据,语惊四座。终于,法官泪洒青衫。法官是为华工所感动,被事实所撼动,但何尝不是因他而触动?    轻轻踱步,一点点移动,苦苦追寻,却仍是一无所获。内心莫名泛起失落感伤。那些书生意气的华年,真的远去了,远到今日的我想要寻找,触摸那段峥嵘岁月都苦苦不得。

    世炎,昔日天下谁人不识君?而今日,识君者何人?若非天妒英才,若历史容许假设,那个与周恩来相似的你,又怎会默默无名于今日?那么我,又怎会徘徊于这满满的几架传记,却无法享受与你邂逅的瞬间;又怎会翻弄这一本本的史料,却无法抚摸你的痕迹。天空中不曾有鸟的痕迹,但你已飞过。

    辛酸漫溢,幸而想起历史学家陈衡哲女士的话:“历史不是叫我们笑的,也不是叫我们哭的,乃是叫我们明白它的。”以此观之,赵世炎不是让我们赞赏他英雄出少年的,也不是让我们悲悯他一生苦短的,乃是需要我们明白他,理解他,学习他。指尖划过一本大仲马,不由想起大仲马的一句名言,随即更是释然,“人能为祖国而死,这是最美的命运。”是啊,赵世炎,为信仰献身,死得其所。为祖国而死,夫复何求?至于是否被后人树碑立传,是否彪炳史册流芳千古,这岂是其志向所在?

    继续浏览着一排排传记。心境却有所改变,抛去痛惜世炎短暂人生的无奈,除却哀怨世炎行不留声的愤懑。留下的,仅是为了明白,为了追寻。与一本本李石曾、吴稚晖、陈独秀、李大钊擦肩而过,心中顿时一阵澎湃。    十六岁的赵世炎,应李石曾吴稚晖等人的号召,“出国去,走东海,南海,红海,地中海。”让那“一处处的浪涛卷涌,奔腾浩瀚”送他,去“那自由故乡的法兰西海岸”。临行之时,面对倒悬于水火之上的国家,挥毫书下豪言意气。“山之崖,海之湄,少年中国短别离。短别离,长相忆,奋斗到底,唯我少年有志气。”

    十六岁的赵世炎,深得李大钊的赏识,特地宴请众多仁人志士,只为隆重推出他所欣赏的两位年轻后生。一位是新民学会创始人之一,后来新中国的开国领袖,当时的长沙三杰毛润之。而另一位,就是年少豪情,侠气热血的少年中国的最年轻会员,十六岁的赵世炎。

    “希贤希贤,稀有之贤。荣臻荣臻,整装远征。”在《我们的法兰西岁月》中听到这些话时,我想的,却是:世炎世炎,世态炎凉?他该是抱着面对炎凉世态的消极态度吗?不是。他要改造中国,而不是解释中国。他追求的,是李大钊所说的“只要心中的光明不灭,世间的黑暗总有灭绝的一日。”,他向往的,是强我中华,富我祖国,惠我人民。他的号是国富。国富国富,民惠国富!他的字是乐生,乐生乐生,救国乐生!

    走走停停,世炎的传记仍未寻的,不过周恩来、蔡和森传记倒是见了不少,抽出几本,信手翻翻,却也偶有世炎踪影。确实,在法国,他们是同在异乡的亲人,是志同道合的战友,是声气相投、忧乐与共的挚友。“忠诚印寸心,浩然充两间”的蔡和森,“大江歌罢掉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的周恩来,“昂头一回首,娇娇龙之姿”的赵世炎,他们都是纯粹的,纯粹得让人崇敬,让人羡慕。我们今人所缺,不正是他们的纯粹,他们的信仰,他们的坚毅吗?他们俭以求学,只求输世界文明于国内,不求闻达。他们在巴黎筹建共产主义旅欧小组、少年共产党。他们寻求真理,立志把一切献给信仰,立志为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们,确实做到了。而赵世炎,他曾多少次遥想远方,多少次“远望莫斯科”,那个革命胜利的地方,令他魂牵梦绕。他站在巴黎铁塔顶上。“高处不胜寒,一片茫苍苍,翘首远望,遥指北方,万千风光,令人神往!”他听到了“国际歌响彻云霄,欢呼口号声若狂”,他看到了“漫天大雪,无数红旗飘扬”,最后,他抑制住自己将要爆发的怒吼,压低声音,平稳而坚定地宣告:“让我们齐声高呼,共产主义万寿无疆!”决绝的声音穿过近一个世纪,在我耳边回响,久久不绝。也许,这便是信仰的力量。

    已近黄昏,夕阳西下。血色的晚霞撒在一排排书架上,照亮了昏暗的角落。借着霞光,我仍旧仔细找着,找着……黄昏之下,我如贼一般,细细翻找,只想盗得世炎更多的气息。黄昏之贼!多少了下了工的傍晚,那个在工棚外坐着,对着霞光,手不释卷,如饥似渴,跟太阳抢时间读书的人,不是自称“黄昏之贼”的赵世炎吗?手书“世炎志”,谈吐“说少年”的世炎,本就是那个又名琴荪的文人啊,可他却化名施英,举起枪杆子,冲在了工人起义的最前方。终于,他和周恩来共同领导的上海第三次工人起义,唱响胜利凯歌。一个学生,一个文人,为国,为民,浴火,喋血,终成一名伟大的斗士。这蜕变,他自有坚决:“共产党就是战斗的党,党存在一天,就必须战斗一天,不愿意参加斗争,还算什么共产党员!”

    然而他还是被捕了,拷问之下,伶牙俐齿巧妙相对;叛徒出卖后,大义凛然视死如归。他领导的工人纠察队的口号还响在耳边。“被捕坐牢,家常便饭。枪毙杀头,告老还乡。”他就这么走了,依旧是平稳而又坚定的语调,留下最后铿锵有力的预言。身躯不倒,信仰不灭。只是从此,再无法回到琴鹤世家奉上一杯四川热茶,也再无人,名为赵世炎。

    夕阳要沉了,图书馆要闭馆了,我也已与这三大排的历史人物传记擦肩,触摸过每一本,却终究未寻得我的追求,我的信仰。不过也好,没有正统官方传记,便可以纵了我的思想飘逸,飘回那世纪前,寻一个我心中的,赵世炎。毛泽东评价鲁迅的话用在他的身上也极为合适:他的骨头是最硬的,他没有丝毫的奴颜和媚骨。

    枫桥林,八十九年前,七月十九日。最后,他说:“志士不辞牺牲,革命种子已布满大江南北,一定会茁壮成长起来的,共产党必将取得最后的胜利。”桥畔,一团赤焰正燃,燃过近一个世纪,并且,至今仍正雄雄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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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b1ef0f15141b:看了我们的法兰西岁月,很喜欢赵世炎
        L猪尾巴:@域沉 没错儿!最早看就是他们在为华工打官司辩护那里,特别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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