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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爱情幻灭之后……

宝钗,爱情幻灭之后……

作者: 1975秋天的回忆 | 来源:发表于2018-12-12 15:46 被阅读96次

《红楼梦》第三十六回“绣鸳鸯梦兆绛芸轩”对宝钗的感情线来说绝对算个分水岭,从母亲薛姨妈和姨娘王夫人把“金玉良缘”深植于宝钗思想开始,一向恪守封建礼法,认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观的宝钗就曾对宝玉上了心,即使有黛玉这个劲敌横亘在眼前宝钗也从未退缩过。

在宝钗看来,那小儿女的情意是算不得什么的,宝玉之所以和黛玉走得近,不过是因了两人打小就在一起的情分,因此对黛玉宝玉显得比对别的姐妹特殊了点,至于再深恐怕就是黛玉的一厢情愿了。

而宝玉的态度也渐渐验证了宝钗的想法并不是空穴来风,自己生病那回,宝玉又是打发人来瞧,又是亲来梨香院问候,那看向自己的目光里不也满是叹赏之意。自己提到要看宝玉的通灵玉,宝玉立马凑过来,从项上摘下,递在自己手内。

莺儿在旁娇憨地指出上面的话和自己的金锁是一对时,宝玉不是也大感兴趣,缠着非要看看,还表态“这八个字倒真与我的是一对儿。

跳过这一茬后,又对自己身上散发的香味异乎寻常的关注。所以,和宝玉的交往一切都在自己有序的掌控中,即使黛玉后来不适时地出现了,宝钗也不觉着怎样,那分明是黛玉处处挟制宝玉的节奏。

宝玉自然是听黛玉话的,可自己一说不能吃冷酒,宝玉不是也巴巴地立马放下冷的,命人去暖来方饮吗?

元妃省亲,为试探宝玉果进益了否,元妃命宝玉为几处轩馆各赋五言律一首,做到“怡红院”一首时,自己见宝玉起草内有“绿玉春犹卷”一句,悄悄进前点醒他元妃不喜“绿玉”二字,让他重想一个字改了,宝玉竟紧张得一头汗,再想不出别的字来,自己提示他改“玉”为“蜡”,宝玉不是立马不仅改了,还感念自己不尽,称自己为“一字师”吗?

更不用说自己随口念出的那支叫《寄生草》的偈子一下暗合了宝玉的脾性,宝玉当时就喜得拍膝摇头,盛赞自己无书不知。后来回去还仿写了一支,大有引自己为知己之感。

这点点滴滴让宝钗自忖自己并不是全无机会的。既然宝玉对自己也颇有好感,如果假以时日,保不齐宝玉日后也会对自己如对黛玉那样上心也说不定。因此那时的宝钗在宝玉跟前的存在感极强,一度给黛玉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那日宝玉正和宝钗玩笑,闻得一句“史大姑娘来了”,抬身就要赶去看湘云,宝钗笑道:“等着,咱们两个一齐走,瞧瞧他去。”宝钗素知黛玉是有些小性的,一向在黛玉前记着避嫌,如果这算是宝钗的无心之举,那接下来所做便是有意为之了。

果然,黛玉对她和宝玉同时出现动了疑,讥诮宝玉,宝玉的话却更令黛玉生气,于是赌气回到房内。宝玉看黛玉真生气了,照旧追过去赔不是。宝钗这回可不像平日那般有眼色,懂事地回避,却跟过来,说了句:“史大妹妹等你呢”,就把宝玉推走了,一点也没顾及黛玉的感受。

另一次,正逢薛蟠的生日,宝钗知道薛蟠请了宝玉一起饮酒,晚间宝玉一回到房中,宝钗便走进来,笑道:“偏了我们新鲜东西了!”那话语里,透着的是对自家优越条件自信地小傲娇。而晚间还来怡红院,只是宝钗这一向在怡红院走动频繁地一个缩影,晴雯不是就抱怨:“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觉。”

宝钗的情不自禁到了宝玉挨打这回达到了宝钗能表露的极致,那边刚刚将宝玉抬回怡红院,袭人还顾不上和宝玉说两句体己话,宝钗就手里托着一丸药走进来,这个由头找得刚刚好,恰如其分地遮掩了宝钗对宝玉牵肠挂肚地关切,话也正是宝钗式地通晓和得体:“晚上把这药用酒研开,替他敷上,把那淤血的热毒散开,可以就好了。”

接下来才是宝钗的真情流露,宝钗点头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有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刚说了半句,又忙咽住,自悔说的话太急了,不觉红了脸,低下头来。宝玉听得这话如此亲切稠密,大有深意;忽见他又咽住,不往下说,红了脸,低下头,只管弄衣带,那一种娇羞怯怯,竟难以言语形容。

少女宝钗是带着“金玉良缘”的使命住在贾府的,对于宝玉这个母亲和姨娘为她的未来规划的这个人,她审视着,体察着,感受着,虽然宝玉身上满是和她的三观格格不入的地方,可比起她眼见的那些男子,宝玉这是多难得的一股清流呀,还有黛玉这个优秀女子和自己的暗暗较劲,更让宝玉成了稀缺物种,于是,宝钗分明也对宝玉动了心。

终于,“绣鸳鸯梦兆绛芸轩”惊醒了正在做着瑰丽爱情梦的宝钗。夏日的中午,长日寂寥无事的宝钗告别了黛玉,又来找宝玉聊天以解午倦。来到宝玉房内时,宝玉正在睡午觉,袭人在旁边坐着做针线,宝钗也不见状避嫌,并没有一丁点儿离开的意思。

和袭人寒暄了几句后,袭人有眼色地提出要出去走走,宝钗就顺势坐在了袭人方才坐的那个位子上,接着绣宝玉的肚兜。映入人眼帘的是一幅暧昧温存,柔情缱绻的画面,只可惜画中的男主人公宝玉一句梦中的喊骂惊破了画面的宁静和谐:“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

看到这儿,我总疑心宝玉这会儿其实是在装睡,不是真的在做梦,“金玉良缘”地传说早已经让他不堪其扰,让他心心念念记挂的黛玉心结难解,病情反复。现在看来宝钗对自己也并非云淡风轻,开始步步紧逼。

他不忍心伤害女孩子,尤其是宝钗这个冰雪聪明,大气通透的女子。他在找一个亮明自己态度的契机,于是在这个宝钗和自己独处的午后,在他的睡呓中,他精准地完成了他的表达,既完美地照顾了宝钗的自尊心,又让宝钗自己知难而退。且看宝钗的反应,“宝钗听了这话,不觉怔了。”一个“怔”字将宝钗当时五味杂陈的内心表达得淋漓尽致。

我相信,回去后的宝钗是经过了一场炼狱之痛的,宝钗未尝不是一个骄傲的女子,父母之命,元妃指婚,虽然一切征兆都在指向她和宝玉的未来,可是她并不满足,她不要自己的一厢情愿,她要的是和宝玉的两情相悦,原先宝玉的模棱两可让她看到了希望,可是这回,宝玉的态度鲜明决绝,那梦呓时时如重槌响在耳畔。

宝钗在痛定思痛之后,再出现时她已决然对宝玉斩断情丝,很快,她就调整好了状态,恢复了她山中高士的超脱人设。

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女子都有一种通病,看花不是花,看雾亦非雾,即使超脱如宝钗亦无例外,爱情的这层薄纱被拂去之后,宝玉在宝钗眼里被打回了原形。“无事忙”和“富贵闲人”的雅号透出的是宝钗对宝玉成日家无所事事的不以为然和全盘否定,这便是宝玉在宝钗心中的形象。

紧接着,宝钗在海棠诗作里借花喻己----“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再不用为爱低了身段,一次又一次的猜度、试探另一个人的心思,不分时间场合的去探访争取,和另一个同样优秀的女孩子一决高下,又可以做回那个自珍自爱,宁静娴雅的自己。

 “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我自有我的行为准则,淡到极致方显艳丽本色,而你(暗讽黛玉)的多愁善感未必就能换得无瑕美玉。

这是宝钗顿悟后的第一步,和宝玉划清界限,做回自己。第二步宝钗却是出人意料地和黛玉尽释前嫌,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欣赏本来一直都在,只是利益相侵让她们心生隔阂,宝钗的退出比宝玉的“你放心”的情话更让黛玉心生雀跃。

且看“蘅芜君兰言解疑癖”后黛玉的那一系列反常表现,黛玉的梗一个接着一个,从“母蝗虫”到“携蝗大嚼图”到“炒颜色吃”再到“宝钗的嫁妆单子”,黛玉包揽了这次大观园里小型聚会的所有笑点,高兴地忘乎所以又“没心没肺”,这在以前的黛玉是绝无仅有的。

两个颜值、才华不分伯仲的优秀女子从此“一笑泯恩仇”,宝钗的理解给了宝黛一段珍贵的两无嫌猜的缠绵悱恻的幸福时光。宝玉这个惜花之人何其有幸,前半生黛玉给了他刻骨铭心的爱,家财散尽后又有宝钗做他相濡以沫的妻,那时,已无所谓爱,无所谓不爱,互相依偎取暖着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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