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次跟张主编去印刷厂到现在也有二十多天了,期间我问过几次关于我的工资问题,多少且不说,至少得有个确切的数吧,虽然知道老头上次所说的意思,杂志社现在还没有多少盈利,所以给我的待遇不会太犹豫,关键我现在的待遇不是优越不优越的差别,而是有和没有的区分,除了每次去印刷厂的时候老头扔给我十块钱的午餐补助,在没任何表示,我不是骆驼,储存一次的脂肪够消耗大半年的,也不是说除了和他见面,其余的时间我就可以不吃不喝,那不成了半仙儿?
我虽然没有在别的杂志社待过,但是我想,正常的待遇应该不是这个样子吧,于是在漫长的空闲时间里,我打算到市里去找其他的杂志社应聘一下,总不能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诡异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我赶公交到市里的时候接近上午十点,刚从车上下来,张老头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上次也是,,我本来打算去章丘面试聚氨酯材料的研发人员,结果半路上老头来电话让我跟他去印刷厂,这一次又是我去买面试别的杂志社,结果他就来了电话,难不成这老家伙是个千里眼顺风耳的妖孽,再不就是他在我身上安装了窃听器?也不至于啊,我又不是重要级别的人物。
区别就是这一次老头并非安排任务,而是让我去吃饭,顺便见见一位老同事。这倒是件好事,先前我一直疑心这杂志社就老头和我俩人,结果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我自然是想去见一见的,只不过我跟那家杂志社已经约好了,临时变卦总不太好。于是,我找了个很通俗的借口,把吃饭的时间往后推了俩小时,老头也没反对,反正现在也不是饭点,要是他们坚持现在吃饭的话,那只能说明他们是吃货。
话说这次面试是我最失败的一次,首先我不是新闻媒体专业科班出身,而这一家杂志社现在主要做的业务是跟齐鲁晚报合作的一个项目,内容倾向于财经类的新闻,第二就是我没有这一行从业的经验,所以很快我就从面试的办公室走出来了,看看外面的天空,依旧是蓝里带点灰,灰里透着黑。
不过好在我还有退路,大不了先在张编辑手下混几年,没准我就是一个有经验的好编辑了。不知道吃涮羊肉算不算是好编辑的一个考核标准,但是老头在电话里明确表示,他们会在齐鲁文化广场附近的一家涮羊肉馆子里等我,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还不到十二点,我刚坐上返回长清的公交车。
那家涮羊肉的馆子倒也好找,因为文化广场附近就在路边,馆子自然也在路边,下了车往里走,没几步就看到了牌子,腾腾雾气直往外窜,我心里暗骂,这么大热的天,还吃涮羊肉,也不怕流鼻血致死。
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情愿,我从来不吃羊肉,但还是走了进去,谁叫我在人家屋檐下呢,没叫趴下就不错了,低个头我哪还能再挑理。
没想到两个大文人就坐在馆子门口,进门第一张桌子就是,除了老头之外,还有一非传统美女,说实话,“美女”两个字用在她身上,我真是有点亏心,不知道过年的时候多烧两柱香能不能弥补这个过错,但我当时没有时间多想,何况这个称呼是张主编给她冠上的,再看我那肥肥滚滚珠圆玉润的张主编哦,哪里还有一星半点文人的模样,早就脱了上衣,光着膀子,甩开腮帮子踮起后槽牙,那吃相,真叫一个虎虎生风大开大合,桌子旁边一排的啤酒瓶子,这位美女也不是善茬,看这体型,就这一坨,压不烂两台电子秤,估计也差不多了吧,下边这些酒瓶子不知道有几成是她贡献出来的,不过人家到底保持了一个姑娘家该有的礼节和矜持,至少衣服还是完整如初的,而且也没有狼吞虎咽般不要命的吃相。
我勉强凑到桌子边挤上去,张编辑才放缓了胡吃海塞的进度,把眼前这位介绍给我:“这位可是大画家,有名的美女画家,前两天才举办了自己的个人画展,过段时间就要和她老公一起去美国了。”
“张主编过奖了,我哪有那么大本事,让您给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她说道。
“小徐,你一定还记得,咱们这期杂志上就有啊,那篇文章叫‘翟南的大山水系列’,记得吧。”张主编张开大油嘴笑呵呵介绍着。
我刚开一还以为她叫宅男,后来一想,杂志上确实有一篇,介绍一位女作家,名字也确实叫翟南,我不得不佩服她家中二老当年的战略眼光,极为超前,多半她还该有个弟弟叫“斧女”。
说起来这位翟南大画家也算是编辑部的人了,虽然已经离开,且即将去往米国,勉强算是我认识的第一位同仁,既然到了这地步,我不免还想认识一下其他的人,之前每次见张主编,他都会说济南大学有个研究生也是杂志社的新人,这一期稿子前边大部分还是他组稿的,可是我一直没见到过这位神秘人物,当我问到杂志社还有几位同仁的时候,不光是张主编,就连大画家也是一脸诧异的样子,他们的表情让我误以为自己犯了阶级意识错误。
“这样,下午呢,我们正要去南部山区,那边有我们的度假山庄,部分同事都在那边,正好让小徐跟他们认识一下。”
大画家在一边附和道,好啊,我也去看看他们,好些日不见了,挺想念的。
我十分艰难的应付着对面两个人的笑脸,因为我不吃羊肉,所以这里的味道对我来说是一种摧残,加上别人极为享受的模样,更是一种反差,不过也不要紧,虽然张老头说是请我吃饭,但是很显然这顿饭的主角是翟南大画家,我不过是个陪衬的陪衬,一顿饭坚持下来,只能说白糖面馍还是比较好吃的。
张主编开了车,我和翟大画家挤在后面,一路上张主编慷慨激昂,似乎是刚才吃的太多,以至于精力旺盛,倒是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南部山区是各种休闲度假山庄的集聚地,张主编手底下有一名得力女干将,不知怎么忽悠了他好十几万,砸到南部山区建了一个山庄,“这婆娘坑了老子这么多钱,却根本不办事。”张老头这样说道。我冷眼看着,心想文人怎么会这样子?后来想想也难怪,这年头搞文学的未必就是文人,何况他不过是文化产业链中一个混饭吃的老恶棍而已,根本就不是个文人。
按照张主编的说法,他的策略是以商养文,那边做着生意,所得的部分收入投入到杂志上来,同时利用杂志也可以吸引部分商业资源,毕竟所谓的南部山区度假胜地,无非是个公款吃喝的所在,或者是领导干部放松娱乐、老同志颐养天年,再或者各种旅行社团的消遣地而已。这是个好想法,但是问题出在张主编手下那位姓杨的得力女干将,不知为什么出现了内讧,杨干将似乎有意要整垮张主编的基业,当然这是张老头自己的说法,就那前段时间的一件事来说吧,本来有一个数十人的旅行团要来这边,差不多都谈妥了,如果接待下来的话,基本上这半年的口粮就不愁了,可是这件事的主要负责人杨干将却将旅行团直接领到了对面的一家山庄,时候主编张老头大发雷霆,可惜已经于事无补,对于此事,我不知道杨干将是如何解释的,然而现在张主编还在重用她,想来她是有些手段的。
这是我第一次来南部山区,之前甚少听说,更别提身临其境了,不过真的到了这里,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山水相依,碧草蓝天,连空气都格外清新,公路南边的小山东西连绵数里,中间隔着一条清可见底的河流,水中有游鱼河虾,车子穿过一架矮桥,沿山路往上攀爬,半山腰上进了一道大铁门,一条大狗吠叫了几声,然后就不再有动静,蔫蔫的趴在那里。
我们下了车,沿着种满青菜的菜地小路往上走,先是一个水泥小屋,作为厨房之用,之所以可以确定是因为当时有个大叔正在里面炒菜,东北角的菜地里还有位大婶在除草,张主编所说的杨干将是从南边客房里走出来的,只见她五短身材,貌不出众,可是脚后跟还没迈出门,声音已经远远的传了过来,“主编来了”。满满的热情从四个字里透了出来,张主编也是很热情的回应,“小杨啊”。
“哎哟,翟大画家也来了,快进来坐,进来坐。”杨干将一看就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翟大画家也是左右逢源的主,客套起来不比杨干将逊色丝毫。
下午饭是在这里解决的,厨师大叔给做了个油炸茴香叶,还有一道糖醋鱼,又加了两个小菜,都很新鲜,基本的原料全部是现采现用。
餐桌摆在一架瓜藤下面,盛夏时节,一抹绿荫极为养眼,只是下午的时候,蚊虫一群群袭来,让人厌烦。开始的时候还只是闲聊,后来就有了严肃话题,我在一边听着,虽然没参与,可却听清了大概。张主编一直期望这个山庄的生意可以时来运转,而前期的投资已经基本耗尽,杨干将一直在等张主编再次投钱,可是张主编已经不打算自己出血了,便把这个烂摊子全权委托给了杨干将,现在都在谈条件,我听着,心里不禁犯嘀咕,看样子这些家伙全部是市井之徒啊。厨师大叔苦着张脸,工资已经好几个月没发了,家里老婆孩子都张嘴等饭吃,张主编再不筹钱,他只能辞职到别处干了,听到这话,张主编先是笑平了脸上的褶子,“老李啊,你该相信我,咱们这边只是一时周转不开,你的钱我是一分不会少的”。
大叔苦着脸点了点头,俗话说欠钱的是大爷,他也没办法,这年头,文人都成了奸商,倍感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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