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等到王鹏回济南之后我才能去,所以我还有四天的时间以供煎熬,但是我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第六天的早晨,我直接辞职。我甚至清楚地记得,当我说自己要离开时,经理张的脸瞬间变了好几种颜色,最后停留在一种我所不能用语言形容的颜色上,勉强用平和的语气问我道:“既然不打算留下,为什么还要待这几天?”
我是不愿平白得罪人的,毕竟都要离开这里了,想了想,我回道:“是这样,我原先一直纠结于是立即工作,还是回去复习考研,来之前还没有下决定,直到现在才定下来,我要回学校复习。”
“你考虑好了?事实上,我们这边虽然暂时工资还不高,但是作为刚毕业的新人,你留在这里还是可以学到很多东西的,我们这里也不乏研究生博士生,研发部的负责人不还是你的师兄吗。”
“我知道,但是人的追求不同。”非得逼我撂狠话。
经理张的嘴角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再说话,既然离职,他当然不会像我刚来的时候那样热情开车送我,现在我只能回去收拾行李自己走到车站了。当然,行李其实早已收拾妥当,我只是给他们留下了钥匙。
我现在回家休息了几天,等到王鹏给我打电话,告知我他已经回到学校后,我才踏上了去往济南的长途汽车。
这次回济南,心情与以往大不相同,从前都是寒暑假结束回学校,无所负担,如今却是无业游民去讨生活,心情不免压抑了许多。
学校还是那个样子,但似乎离开的这十几天里,树木更加葱郁。因为正赶上期末考试结束,要放暑假了,所以人少了些,除了要考研的留下来复习,只有少数的一些闲人留在这里戏耍。
正值夏季,我带的行李不多,但也有三个包,一路上着实累得我不轻快,从济南的车站搭上赶往长清的公交车,如此气候,竟然车上不开空调,大概是司机师傅为了可持续发展型社会做贡献吧,只是我有些受不了,忍受酷刑一般熬到了站点,我迫不及待把自己扔下车。因为提前打过招呼,昨天刚回学校的大鹏哥和大伟哥都赶来为我接风洗尘,欢迎我阔别济南十余天之后荣归故里。
两人所住的教师公寓离我们曾经住过的宿舍楼离得不算很近,虽然是在一个学校里,离校之前我给大鹏哥搬行李时已经熟悉了教师公寓的位置,但这一次依然惊诧于爬上七楼顶层的压力和辛苦,七楼确切的说只是阁楼,要先走六楼的正门,从六楼的客厅穿过一条狭窄的楼道才能来到顶层,我气喘吁吁地坐到床边,看看大鹏哥十分厚重的体型,想象不出以后的日子他该如何面对每天爬上爬下的必修课。
在我找到正式的工作之前,还要解决吃饭的问题,所以先让我哥给我往卡里打了两千块钱,我开始算计着这些钱可以维持我的基本生活到几月份,运气好的话我会很快找到工作,那时候就不需要担心这个了,可是我先给那个在网上发布招聘编辑的杂志社打过电话去,接电话的老头张编辑又一次推脱说他这几天忙于杂志社搬迁新地址,所以还没发进行面试工作,让我再等等。
一连等了七八天,每天跟大伟哥和大鹏哥胡吃海喝,四处溜达,这两个家伙乍看上去真不像是复习考研的人,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扬言去教学楼上自习,可基本上把时间都贡献给了网吧,心情好些的时候可能会带着书籍跑到商业街的德克士里面,一边翻翻书,一边看看妹子,评头论足一番下来,基本上又到饭点了。我回到济南第九天的时候,还是没有找到下家,白天接到老妈打来的电话,我只能说还在等通知。
这样焦急等待的日子很难熬,特别是当一个人生活上又是极为窘迫的时候,白天的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呆在阁楼上,铺开草稿纸写小说的,虽然至今为止依然尚未从这项爱好上边谋得一丝金钱的利益,然而既然是爱好,总还是坚持的好。每天只是到了饭点,我才会准时下楼和他们会合,赶往餐厅。
下午天还没擦黑,大伟哥和大鹏哥一定会赶回来,每每问起大鹏哥复习进度的时候,丫总是以“没找到状态”来回复我,间或说起离考试的时间还很多,并不着急。
他们不着急,我却很着急,坐吃山空也坚持不了多久,看着卡里那两千块钱一点点缩水变少,我决定不再等待张编辑的大发善心,直接联系了章丘那边的一家聚氨酯材料厂,据说给出的待遇还不错。本来嘛,并非是找不到工作,只是我心仪杂志社编辑的工作已久,就像戏曲里写的那些老姑娘,为等一心人迟迟未嫁,这心情是一样一样的。
挑了个晴好天气的上午,我坐上公交去章丘面试,车爬到千佛山站点的时候,一直神神秘秘的主编张老头打来了电话,称自己正要去工业北路那边的印刷厂去看看排版的事情,问我上午有没有时间过去看一看,顺便进行一下面试。
我嘞个去,什么时候不行,非得赶着这个点,嘻嘻琢磨一下时间,这两家是顾前顾不了后,顾左顾不了右,总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了,当下只能快速权衡一下利弊,决定去哪个地方面试。张主编一直都是推脱不肯面试的,今天却突然要接上我去印刷厂,难不成这是要重用于我,还没入职便有这样的荣幸,我岂能放着大好机会不去,咱不是那二逼的主啊。
车在下一站停下来,我又把电话给张主编拨回去,告诉他自己正在千佛山附近。老头很高兴,让我蹭到燕山立交桥等他,老头开车去接。天杀的,不早说,刚下车还得再挤上去。
燕山立交桥下来等了半个多钟头,打了三通电话,老头一直说马上到马上到,我真想问问他老人家,可不可以查字典看看“马上到”这三个字怎么解释,我等得花儿都谢了,最后又让我蹭到文化路东口,这不明摆着坑爹吗。
虽然心里有抱怨,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章丘的面试已经推掉了,也只能忍了。
老头在我的暗自诅咒中终于是姗姗来迟,小车挺洋气,车门一开,却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半秃顶高胖老头,想到做编辑的下场如此凄凉,心里的万丈火焰顿时就要熄火。老头先没多说,带上我驱车赶往印刷厂,半道上问我要了身份证复印件和简历,苍天呐,简历怎么可以给他看,本来是要去面试聚氨酯材料厂的,上边的信息跟求职编辑一毛钱关系木有,我只能推脱说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在市里了,来不及回去拿简历。老头倒也宽和,并不拘泥与这些小节,反而问起我的私人生活和家庭情况来,大有亲切之感。这本是一件好事,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按理说不至于被人给拐卖了人口,但是老头所问跟相亲大会差不多,难不成老头要潜规则了我?想到这心里一阵反胃,觉得自己都恶心,就像胃里放了一壶开到一百零一度的水,恶心加冒气。
我本来就不善言谈,一直以沉默寡言著称于同学圈,加上心里一阵阵犯嘀咕,嘴上的话就更少了,老头估摸着要打破尴尬的气氛,说我安稳沉静,到是很适合编辑这份工作。听到这里,我的胃又是一阵翻腾,“安稳沉静”,这可不是个适合形容男生的词汇。哥们我虽然不是彪形大汉虎虎生威的样子,但是基本的男性气概还是有的,只不过被这些年的书香气给压了压,略显淡薄而已。
张主编说杂志社原先的地址是在艺术大学的老校区,现在刚搬到齐鲁文化城,下次再带我去那边看看,我一听下次,似乎意识到这份工作并不是每天都需要坐班的,询问之下,老头道出原委,原来刚搬过去,那边还没有装修,只等都安排妥当之后,才能去上班,这话倒是也稍稍让我宽心。
至于我的待遇,老头没有明确的说工资是多少,而是这样说的“咱们办的杂志呢,属于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那种,除了杂志本身的收入,主要还是靠拉广告赞助,以后情况好转之后,一个月发两万也是有可能的”。这段话听起来大气磅礴,极有煽动性,我差一点激动地要站起来给他敬礼了,迫于车里空间有限,这才作罢。然而我略加思索,他那话的言外之意,不就是说现在的情况不太好吗?
我辛辛苦苦找到一份工作,虽然不指望一夜腾达,但是好歹让我解决温饱问题吧。老头说这个没问题,既然跟着他干,指定不会饿死我,还可以在齐鲁文化城附近给我租个房子,按照他的计划,那边要多租几套,杂志社里的男女员工分别安置,但也不要离得太远。
我在心里细细考量了一番,虽然有些冒险,但这却也很符合我当时的计划,我本就是要找个刚刚起步的单位或者处于创业阶段的公司,一是这样自己可以做的事情很多,方方面面都会得到锤炼,另一点就比较不好意思开口了,我主要是想,万一将来东家发达了,我不就是元老级的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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