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早上五点钟的时候,马尔卡夫就出发去田里除杂草了。那会儿天刚蒙蒙亮,看不太清楚田里的状况,马尔卡夫揉着惺忪的睡眼,准备坐在田埂上抽根烟,等天色稍微亮点再下去除草,这样自己也可以偷点懒,再眯上一会儿,补足精神,干活好有劲。
他这样想着,就在田埂上坐了下去,拿出烟抽起来,眯着眼睛,细细吐着烟圈。这是他一天当中不多的属于他自己的时刻了,所以他要点上烟,好好的品味。
马尔卡夫已经有五十七岁了,身体干巴巴的,褶皱紧贴着褶皱,两只眼睛也凹陷进去,突出来高高的颧骨。几十年如一日在地里田里忙活,晒就了一身黑的油腻的皮肤,人老了,也没有享过福,早早的驼了背,五十七岁看起来像六十七了。他自己也经常感叹命运的不公,看见别人跟着儿子住进新房,一天到晚享清福,而自己却只有一个女儿,如今女儿怀了身孕,又遇上国家打仗征兵,把女婿给抓走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己苦也就苦了,可是现在姑娘也跟着自己受苦,心里面真不是滋味。
沉浸在哀伤中的马尔卡夫突然被手上的灼痛感拉回了现实,原来手中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不知不觉中天更亮了,视线清晰了起来。
可是马尔卡夫却停住了即将起来的身体,他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一条巨大的花斑蛇盘成一团,蛇头立起来正对着他,还吐着血红的信子,腥臭的黏液从口里流出来滴在他的脚上。马尔卡夫一动不动,甚至害怕的屏住了呼吸。就这样,他和蛇僵持了许久。这条蛇貌似不想伤害他,突然间,一个想法在他脑子里闪现出来,并且越来越清晰——抓住这条蛇。
蛇的巨大身体并没有迫使他后退,因为一把铁锹就放在他手边。只需要抄起铁锹来,照着蛇头拍下就行了。他并没有马上就采取行动,而是慢慢向后挪动着身子,直到和蛇有了一定距离,蛇也并没有攻击他的意思。他握紧了铁锹,猛地站起身来,同时用力挥动铁锹向蛇的头砸去。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扛着蛇皮袋的马尔卡夫一路哼着歌回到家中。他要用这条蛇给怀孕的女儿补补身体。
香嫂也早就起来了,给马尔卡夫做完早饭之后,她就要把昨天的衣服洗了,再给女儿马玉做好早餐,接着去打理自家的菜地,浇水,松土,有时候还要施肥。再之后又要开始准备午饭了,一刻也不得休息,况且现在家里多了一个孕妇,更需要自己照料,这一切都逼着她给生活做奴隶,尽管已经做了半辈子了。
三十几年前她改嫁给马尔卡夫,因为她不能生儿子,前夫便把她休了,她只好选择了马尔卡夫这样没有本事的人做她的丈夫。或者说,她并没有选择的权力。她的生活早已经没有了指望,嫁给马尔卡夫还能指望什么呢?
今天她正在晾衣服,看见马尔卡夫扛着个袋子,欢快往家里走来,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心里想着:这老东西,不想干活,不知道又搞要什么鬼名堂。
“嘿,老东西,你不在田里干活,跑回家干什么?”
马尔卡夫没有回答她,径直走进了院子里,把蛇皮袋摔在地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二
看见那条蛇的时候,香嫂吓了一大跳,她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蛇,盘在袋子里,身体竟然还在蠕动。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这条蛇啊,这么大,我想给女儿补补营养。”
“那可不行,这么大的蛇能卖好多钱呢,我们可吃不起,你快拿到集市去卖了。”
“拿去卖了也是个主意,我喝口水就去集市吧。”
于是马尔卡夫又提着蛇皮袋来到集市,他找了块木板,让王十七给他写了几个字:有大蛇一条,一千起价。他把木板放在蛇皮袋上,好让来往的人都能看见。这么大的蛇,别人也很少见,都要过来瞅瞅,人也越聚越多。有的人是纯看热闹,也有的人开始讲价,讲价的人更多的是试试而已,并没有真想买下这么一条蛇。隔壁的王十七告诉他:“你这蛇太大了,别人有钱的不想买,想买的又不够钱,要不你就降点价,要不就把蛇杀了煮蛇羹吧。”
“哼,我看你纯是嫉妒。这么珍贵的蛇,肯定有识货的人来买,只是别人今天刚好没来赶集,你瞧着吧,消息散出去,明天一准有人来买蛇。”
“那咱们明天见吧,我可等着你卖了蛇请我喝酒呢。”
“那好,明天还在这见。”
晚上马尔卡夫回到家里,手上还提着那个鼓鼓的蛇皮袋,他有点不想回家,因为香嫂看见了肯定要骂他。果不其然,一进门放下口袋,香嫂的脸就沉了下来,开始清算自己嫁给他这么多年受到的苦头,直到晚饭吃完,还在数落马尔卡夫的无能。女儿实在忍不住了,就替马尔卡夫说了几句,但是不顶什么用,香嫂仍然叨叨个不停,整个夜晚都能听见她的埋怨。
到了第二天,马尔卡夫又准备上集市去卖蛇,走在街上,他看见前面迎面来了一列游行队伍,他们举着横幅,高喊着口号,队伍前面还有乐团吹奏着欢快的音乐,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他们的队伍,马尔卡夫也被挤了进去,一路从宝丽街走到马鞍路。他不停地问旁边的人,这是怎么回事,别人告诉他,原来战争结束了。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持续了半年,国民经济遭到重创,国家已经支撑不下去起了,只好宣布撤兵。队伍已经解散了,士兵们随后会回到家乡,和家人们团聚。
马尔卡夫听说战争结束了,挥动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停在原地,一双深陷的眼睛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前些天战争激烈的时候,不停的传来士兵牺牲的消息,听那些逃回来的伤兵说,战场上边到处是尸体,谁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马尔卡夫也向他们打听过女婿奥丁的消息,但他们都表示不知道,没有听说过,可能不在同一支队伍。时间越长,马尔卡夫越是担忧,因为自己已经老了,女儿现在还怀着奥斯特洛夫,要是女婿死在了战场上,以后谁去照顾她们。现在看见这游行的队伍,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只要女婿回来了,日子就会慢慢好过起来。
望着游行队伍消失在街角,马尔卡夫这才醒过来,赶紧跑到家里把消息告诉香嫂和女儿马玉。
“战争结束了!奥丁要回来了!”
三
“我们应该把蛇留下来,炖给奥丁和玉儿吃。”
“你说奥丁能回来吗?”
“……”
“要不然你明天再去集市转转吧,有人买的话就卖了,我们再拿钱去买肉。”
“我老了,没用了。”
马尔卡夫爬起来想找烟抽,香嫂说:
“明天记得去集市,别忘了,那条蛇我看着都瘆得慌。”
“嚓”火柴照亮了马尔卡夫褶皱的脸,他的眼睛深陷进去,隐藏在黑暗里。
这是第三天他去集市了,他正埋怨着为了这条蛇,自己三天没去田里,杂草估计要没了田埂,要是蛇没卖出去,自己就要亏大了。看来这条蛇真不太吉利,怪不得香嫂说看它都瘆得慌,得赶紧找到买主接手。
王十七还在原来的地方卖玩意儿,看见马尔卡夫,笑着说:
“老马,昨天怎么没来啊,蛇卖出去了?”
“哪里啊,昨天不是街上游行吗?我赶着回家报信呢。喏,这蛇不还是在这吗,”他指了指手里的袋子“你该认识些合的买主吧?”
“你这蛇估计没钱的人是买不起的,可我一个小贩哪里去认识的到有钱的主啊。”
“唉,我也知道,不过你长年在这里摆摊,肯定认识些贵人。就替我说一说吧,到时候你得一份中介。”
“那好吧,我倒是认识几位常来买东西的主,到时遇到了我便问问,要是别人没有那个意思,你也别怪我。”
“好,好,麻烦你了。”
马尔卡夫又在那里摆了一天,来询价的仍是少数,又多觉得价钱不合适,蛇又太大,所以还是卖不出去。有人建议他去找药铺的,可是药铺的告诉他,这蛇虽然大,但是做不得好药材,价太高不值得。马尔卡夫不甘心,只好又扛着蛇皮袋回到家里。
家乡的士兵队伍明天就要回来了,这蛇还是没有卖出去,香嫂虽然没多说什么,但隐约还是在埋怨马尔卡夫的无能。隐忍着不说是因为女婿要回来了,是件高兴的事情,不能因为这条蛇就破坏气氛。吃饭的时候马尔卡夫说:
“明天女儿和我要一起去接奥丁,你就负责炖好蛇羹。”
“那条蛇那么大,你起码要先帮我杀了啊,那么大皮估计也很厚。”
“我明天早点起来,先帮你把蛇肉弄好再走吧。”
马玉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马尔卡夫笑着说:“哈哈!奥斯特洛夫,明天你爸爸就要回来了,你是不是也急着要跳出来迎接你爸爸啊。”
“别胡说,”香嫂打断了马尔卡夫的玩笑,“明天你要安静点,让你妈妈和爸爸好好说说话。”
到了夜晚,马尔卡夫和香嫂躺在床上都没有睡着,
“你说奥丁要是回不来,女儿怎么办。”
“……”
“……”
漫长的夜晚依旧是眨眼而过。
四
转天早上香嫂的一声惊叫把马尔卡夫从噩梦中拉了出来。
原来的蛇皮袋扔在地上,里面空空如也。马尔卡夫赶紧去叫女儿起来,全家开始寻找那条蛇。天已经亮了很久,三个人还是找不着那条蛇,它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知道再找下去也是白费力气,马尔卡夫让香嫂去做饭,自己和女儿随便吃了点就出发去车站了。
车站里人流川急,马尔卡夫后悔让怀孕的女儿一起来接奥丁,两人在出口站了很久,一直到中午,身边经过了无数找到家人的士兵,他们都开开心心的回家了,奥丁仍旧没有现身。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候车室的人告诉他接下来就剩最后一班火车了,如果没等到就回家去吧。于是两人把希望都寄托在这最后一班车上面,但是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最后一班车如约而至,他们却并没有等到奥丁。当火车再次鸣笛的时候,马玉的身体也颤抖起来,马尔卡夫看着他的女儿,女儿咬着嘴唇,眼泪一行一行的流了下来。
“我们走吧。”
“不,他会回来的,我们再等一会,肯定会有下一辆车的,我知道他就在那辆车上。”
“走吧。”
“明明去的时候有那么多辆车,现在怎么只回来了这几辆,他们肯定都还没上车,我们再等一会吧。”女儿的声音已经听不清了,但是还在强忍着。马尔卡夫实在看不下去了:
“我们等。”
天暗了下来,两个人坐在长椅上,女儿的抽泣声在黑暗中高低起伏。马尔卡夫抽着烟,烟雾中他眯缝着眼睛,又陷入了沉思。这时候远处响起了汽笛声,而且越来越近了,火车的灯光越来越强,照亮了偌大的车站。马尔卡夫放下了手中的烟,女儿也站了起来。
“我就知道,他一定回得来,爸爸,他回来了。”
车门打开了,一个狭长的影子映在地上,这就是他,奥丁。
五
女儿紧紧地拥抱着奥丁,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而站在一旁的马尔卡夫突然涌出了泪水,他几近哭出声音来,又坐到长椅上抽着他的烟,慌忙地在吐出的烟雾中抹掉脸上的泪珠。又过了很久,马尔卡夫擦了把脸,站起身来说:
“奥丁,我们快回家,你妈还在等我们呢,这么晚还没回去,她该着急了。”
“好,爸,玉儿我们回家去。”
月亮已经挂在树头了,马尔卡夫和他的女儿女婿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心情好不愉悦。这种幸福的感觉仿佛让他回到了当初女儿出生的时候,第一次当父亲,马尔卡夫抱着女儿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深情的看着怀里那个婴儿,自己的血肉。而如今抱着女儿的已经不再是他了,奥丁是个有本事的孩子,把女儿嫁给他这个决定,马尔卡夫从来没有后悔。虽然一辈子没享过福,也不怪谁,只等着自己走了以后,奥丁能够撑起这个家,自己也就没有遗憾了。
三人一行来到家门口,马尔卡夫喊着让香嫂开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来了,香嫂赶紧打开大门:
“你们怎么才回来?”
“来,奥丁,让你妈好好看看你。”
“诶,妈,我回来了,奥丁回来了。”
香嫂捧着奥丁的脸端详了半天,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女儿马玉也靠着父亲哭了起来。
“你可回来了,隔壁村天天有当兵的来报丧,说前线的兵死的到处都是,我们又打听不到你的消息,可把你爸和我急坏了。这下好了,你可回来了,咱们快进屋。”
“哎,妈,你和爸都辛苦了,”奥丁回头看着马玉“我这个女婿没用,对不起你们。你们把女儿交给我,还没享过一天福呢,我就离开了你们。”
“别这样孩子,征你出去当兵是国家的事,不能怨你。回来了就不说这些了,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的过就行了。”
大家都抹净了眼泪,围着一桌子的好菜,香嫂说:
“今天我们家就相当是过年了,奥丁,你多吃点,玉儿你也多吃,奥斯特洛夫马上就要出生了,你要赶紧补充营养,那样孩子生出来才健康。”给他们夹完菜,看着他们大口大口的吃着自己花了一天做的菜,香嫂又抹起眼泪来。
“前几天你爸抓了条大蛇,本来想炖给你吃的,谁知道早上不见了。我只好忙着去买这些菜,给你补补身体,可怜的孩子,你打仗受了多少苦啊。”
“妈,其实我吃什么都无所谓的,在战场上一切也顾不得苦不苦的。”
“那条蛇我们怎么找都找不着,那么大一条,说不见就不见了,”马玉接着话说,“你说它不会再回来找我们吧,听说蛇最记仇了。”
“不会吧,应该。”
马尔卡夫见香嫂又哭起来,心里也不痛快:“好啦,这吃饭呢,你哭个什么劲。”
“爸,你就让妈哭会儿吧,她高兴成这样了,”马玉笑着说。
马尔卡夫吃饱了饭,又拿出烟来抽,细细的吐着烟雾,享受这属于他的时刻。这时候他才看清楚奥丁的脸,上面大大小小的疤痕纵横贯穿了整张脸,只能凭借五官依稀认出这是奥丁,他在战场上一定受了很多的苦,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了。
香嫂停止了抽泣,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对了,今天下午邮差送来了一封电报,我不认识字,他说让你回家来看,你认认这上面写的什么。”
马尔卡夫接过那张纸念道:
“尊敬的马尔卡夫先生,国家此前经历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战争,并先后取得了无数的胜利,我们为那些战场上的英雄感到自豪。他们为了祖国的疆土,在最恶劣的环境下艰苦作战,为了人民的自由和幸福,他们甘愿牺牲自我,这是多么伟大的精神。对于强行征兵这件事,我们再次向您情求谅解,在国家的危难面前,已经没有时候去考虑儿女私情了,所以我们才在没有征得您的同意的情况下让奥丁服役。在此我们要衷心感谢您,您的女婿奥丁是一名行动果敢,打仗硬派的优秀士兵,”马尔卡夫念到这里非常自豪的看着奥丁,奥丁却害羞似的低下了头,“他在战场上屡立奇功,在最艰难的时候营救了整个队伍,他为军队作出的伟大贡献已经让我们难以用言语来赞美他了。为此我们代表国家再次感谢您,这么优秀的士兵是多么的珍贵难得,而他正是您的女婿奥丁。但是,”
女儿马玉和香嫂正听的入神,这时马尔卡夫却停了下来,他的眉头逐渐紧锁,油灯散发的昏黄的灯光在他满是褶皱的脸上留下深深的阴影,深陷的眼窝使得他的眼睛也沉浸在黑暗里,他已经老了,虽然才五十七岁,却老的像七十岁。
“爸,你怎么不念了?”
马尔卡夫沟壑交错的手颤抖着,他苍老的眼眶盯着奥丁一动不动。马玉知道情况不对,就抢过纸去看,低语着说:
“不可能,不可能,奥丁,你告诉我这是假的,”她突然像发疯似的撕了电报,用祈求的眼神望着奥丁,奥丁依然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一切变化的太快了,香嫂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眼前这番景象让她不敢相信,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大家一起吃饭,念着上面发来的电报,说要给奥丁记功,可老马和女儿这是怎么了,她一肚子的疑惑。还没等她发问呢,马尔卡夫先出口说:
“奥丁……这是真的吗?”
“对不起,”奥丁居然抽泣起来,墙上他高大的身影剧烈的抖动,“真的对不起。”
话音刚落,马玉呜呼一声倒在了地上,“玉儿,你怎么了,快醒醒。”香嫂赶紧过去抱着女儿哭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了,你个老东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
“你让他自己说吧。”
“妈……我已经死了。”
“什么?”香嫂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在西奥南岸,队伍撤退的时候我被流弹击中了,他们没办法带着我回来,那时候我就已经死在了西奥。”
香嫂搂着女儿,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奥丁明明站在眼前,却说他已经死了,换谁也不敢相信。
三人一鬼没再说话,只有香嫂的哭泣声在黑夜里飘荡。
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六
谁会这么晚来敲门呢?而且又是在这样一个离奇的夜晚。马尔卡夫的心里乱极了,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女儿躺在地上,香嫂抱着女儿在哭,这里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女婿奥丁。要是开门了,会是谁?自己又如何解释这一切呢?恐怕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他只好硬着头皮去开门,一边叫香嫂别哭了。
“你们是?”
马尔卡夫打开门,外面来了三个穿着像军官模样的人,两前一后,中间的带头敬了个礼,三人姿势非常的整齐。这倒让马尔卡夫有点不知所措了。
“老人家您好,我们是西奥军团十八师的士兵,请问您是奥丁的岳父吗?”
“对,是的。”
“马尔卡夫先生?”
“随你们怎么称呼都行,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十八师在西奥南岸遭遇了敌人的袭击,那天晚上伤亡惨重,在统计人数的时候有许多士兵都统计不到了,估计他们都逃回了家乡,所以长官派我们按照死亡名单逐家逐户地询问,收到慰问电报的家庭可能会在晚上迎接到已经死去的士兵的灵魂。我们负责把他们集合起来,统一回到军队报到。马尔卡夫先生,想必您已经收到电报了,那么您接到您的女婿奥丁了吗?”
“马尔卡夫先生?我们说明白了吗?”
“噢,长官大人,我听明白了。请问长官大人,如果死去的士兵不回去报到会怎么样?”
“马尔卡夫先生,如果您藏匿士兵的灵魂,你和他们将会一起受到天堂军事法庭的审判。所以请您尽快回答我们的问题。”
“唉。”
马尔卡夫彻底绝望了,他看着三位军官冷峻的面孔,知道自己瞒不住他们,只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时候女儿已经苏醒了过来,她仔细听着三位军官的谈话,听见父亲叹气,她立刻冲了出来。
“请你们把我也带走吧,”她哭喊着,“我不能让他离开我,带我一起上路吧。”
“非常对不起,我们是管理死亡士兵的,请您保持理智。”
奥丁这时候已经站在门口了,他向三位军官敬礼,三位军官也以同样整齐的姿势回礼。
“奥丁。”
“到。”
“归队。”
“玉儿,爸妈,我对不起你们,我要离开了。”
马玉用沙哑的嗓子拼了命的哭喊着,要冲上去抱住奥丁,可是马尔卡夫紧紧的拉住了她。任她再怎么哭喊也无济于事,三位军官的脸孔依旧冷峻,这种寻死觅活的场景他们看的太多了。
马尔卡夫忍痛朝三位军官点了点头,于是三位军官最后向他们敬礼,然后转身和奥丁一起消失在黑暗里。
女儿又哭过气了,还好马尔卡夫抱住了她。夜晚又恢复了平静,奥丁来了又走了,还是剩下这三个人相依为命,这似乎是命运对他们一家开的一个玩笑,这个夜晚曾经那么温馨,现在却如此冰凉。
“呀,那条蛇。”香嫂尖叫着往后退,指着刚才三位军官站的地方。马尔卡夫的视线顺着看过去,一条花斑大蛇盘成一团,已经不再蠕动了。这正是三天前的清晨自己在田里抓到的那条,马尔卡夫确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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