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山花开
❂原诗
雀步蹙沙声促促，四尺角弓青石镞。
黑幡三点铜鼓鸣，高作猿啼摇箭箙。
彩巾缠踍幅半斜，溪头簇队映葛花。
山潭晚雾吟白鼍，竹蛇飞蠹射金沙。
闲驱竹马缓归家，官军自杀容州槎。
❂注释
【陈贻焮主编《增订注释全唐诗》第三册，p16】
①黄家洞：唐代居住于广东、广西的少数民族称“西原蛮”，其中属于黄姓的部分，称“黄洞蛮”，聚居于广西左、右江一带。黄家洞人不堪唐王朝的残酷压迫，多次起义，《通鉴》及《新唐书》有关于贞元十年、元和十一年黄洞蛮起兵的记载。韩愈有《黄家赋事宜状》。②雀步：行走如雀跃一般。蹙沙：脚蹴在沙上。促促：象声词，行走沙上所发出的声音。③角弓：饰有兽角的弓。镞：箭头。④黑幡：黑色旗帜。点：指示、示意。铜鼓：我国西南少数民族所用的鼓，俗称“诸葛鼓”。⑤箙：箭袋。⑥踍：足胫，此采吴正子说。⑦葛：葛草，茎细长，蔓生，秋天开紫红色花。⑧吟：鸣叫。鼍：又名鼍龙，爬虫类，鳄鱼近属，长二丈馀，善于夜鸣，俗名猪婆龙。⑨竹蛇：即竹根蛇，极毒，与竹同色。飞蠢：疑是“飞蛊”之误。射金沙：传说南 方有毒虫名蜮，能于水中含沙射人影，中者则病。⑩竹马：折竹枝当马骑，是一种儿童游戏。一说，此为蛮中运载之具。⑪容州：唐代为容管经略使治所，即今广西容县。槎：对南方百姓的一种 称呼。吴正子注：“谓官军不能得真蛮，徒自杀容管之民。”
❂翻译
【徐传武《李贺诗集译注》，p151】
象雀儿跳跃，踩着黄沙促促地上战场，
青石磨制箭头，兽角镶的硬弓四尺长。
黑色令旗挥动三下，战鼓擂得震天响，
高声呐喊如猿啸，还用力把箭囊摇晃。
彩带缠在小腿上，雄纠纠打成斜折状，
彩衣缤纷映葛花，气昂昂列队在溪旁。
山潭里夜雾弥漫，白鼍吼叫令人胆丧，
竹蛇飞蠢在暗处突袭，叫人更难提防。
黄洞人悠闲地骑着竹马，获胜回家乡，
官兵竟残杀容州的百姓，冒功去请赏！
❂解释
【徐传武《李贺诗集译注》，p152】
唐代在西原的少数民族，被称为“西原蛮”，其中居住在黄橙洞的一个黄姓的分支，被称作“黄洞蛮”。据《新唐书•西原蛮传》记载，“黄洞蛮”和其他“西原蛮”由于不堪官府的苛扰，在黄乾曜、黄少卿、黄承庆等领导下，曾多次起兵反抗。这首诗描述的就是黄家洞人集队自卫反抗官军的情景。诗人以深切同情和热烈赞赏的口吻描绘了他们轻捷机敏、骁勇善战而又从容自若的感人形象。以“雀步蹙沙”、“角弓石簇”、“高作猿啼' “山潭吟鼍”、“竹蛇飞蠢”等细致而形象的描写，刻画了他们勇敢矫健、士气高昂的鲜明群像；以“黑幡铜鼓”、“彩巾缠踍”、 “溪头簇队”等刻画了少数民族的生活特点和勇敢乐观的民族性格，最后以黄家洞人“闲驱竹马缓归家”和打了败仗、却杀良冒功的官军作对比，无情地揭露了官军的残暴，更有画龙点睛之妙。诗人在那个时代，能写出这样同情和赞扬少数民族反抗官府的诗篇，的确是难能可贵的，这不仅在唐代诗人中是少见的，就是在中国文学史上也是凤毛麟角。
元和二年(公元807年)二月，岭南黄家洞人起事。“在李贺生活时代，史载黄家洞人曾三次起事。贞元十年(794)起事时， 贺才五岁；元和十一年(816)十一月起事，贺已不及知。《黄家洞》诗以元和二年(807)起事时或稍后一两年中作为近理。”详参钱仲联《李贺年谱会笺•元和二年》。钱说可信从。
【中华大典文学典《唐文学部三》，p1263】
《黄家洞》《黎二樵批點黃陶庵評本李長吉集》黃淳耀評：二句狀洞兒之不畏官軍，而官軍自相殺也。黎簡批：起句言洞人善走。打銅鼓，射嚆矢， 爲號令也。「綵巾」一句，言裝束；「山潭」一句，言惡境。至今样柯江尙有橫槎灘，橫槎汛，意是官軍不能進剿，而陰殺渡江之槎以退兵。殺，去聲，減也。明于嘉刻本《李長吉詩集》無名氏批語：善于摹神也。如此險絕惡毒之境，何敢正視，得以叫噪一番，悠然而歸。出則如雀步促止，入則如竹馬嘻嘻，曰無官軍，可知矣。在官軍，旣不敢犯之，則束手何以爲功，不得不借重自家百姓也。 《昌谷集註》卷二姚文燮評：安南黃洞蠻黃少卿作亂，元和十一年，容管以兵却之。先是祭酒韓愈上言，黃賊依山阻險，總由經略非人，將士意在邀功，殺傷疾疫，十室九空，若因改元大赦，自無侵叛。上不聽。賀詩耑譏行間之妄殺。云雀步挽強，樹旛鳴鼓，高作猿啼，黃洞蠻之據得其險也。惟據得其險，是以幅巾躔踍，簇映葛花，所聞止霧裏白題之吟與竹中飛蛇之射，其曰飛射者，則又明黃洞蠻之巧于移禍于靑容管耳。黃洞蠻作亂，容管方圖以兵却賊，乃將士畏險莫上，致殺良報功，容州槎且不免。賀故爲譃吿黃洞蠻之語曰：爾試閒驅竹馬緩緩歸家，官軍之來自爲殺容州槎，而不爲爾也。情詞特妙。《李長吉詩集批注》卷二方世舉批：「雀步蹙沙聲促促」三句，苗蠻軍容。「高作猿啼搖箭箙」，高作猿啼謂其自崇山峻嶺而下，鳥言獸語也。「山潭晚霧吟白鼍，竹蛇飛蠹射金沙」，二語即五溪毒淫意。「官軍自殺容州槎」，嘗見一本，槎字有解，似爲土著之稱，亦如吳人稱儂者。《協律鉤玄》卷二：元和十一年，黄家洞蠻復屠巖州，桂管經略使裴立輕其軍弱，請發兵擊之。彌更二歲，妄奏斬獲二萬。長吉蓋憤官軍不能制賊，惟殺良以冒功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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