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李书翰出发进京赶考的第十二天了。
事实证明这人，也不一定尽如其名，既没有剑眉星目，也没有丰神玉朗，没有身长八尺，就只有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儒生服，还有满脸穷酸相。生成这幅模样，便不说，也知道只是个会掉书袋的穷酸秀才。
“据徐霞客所称这里当是有大石村一处，猎者影聚才对呀，咿！这可如何是好，悔不该贪图近道，这一来一去，离城镇少说也有七八天的脚程，这这这荒山野岭……”突然想到邻村回乡省亲，不仅被山贼抢走财物还被扒了个精光才被放回来的铁柱，李书翰就是一阵恶寒。
“不可不可，若是此般，我读书人的颜面何处？”
一边想着，李书翰不自觉就加快脚力，掐算着距离，希冀能早些到达城镇，走回大道上。
“呔！”
正埋头想着事情的李书翰被猛然一喝，霎时三魂丢了七魄，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何…何何方匪类！”李书翰定睛一看，面前站了个布衣布袍，虽不算面目狰狞但由于不修边幅，沧桑徒增的中年剑客——假如他手里那柄黑乎乎的铁条也称得上是剑的话。
“这书呆子呆头呆脑生得有趣，待我来捉弄他一番。”剑客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丝促狭。
“此山……嗯？又是个穷酸，半月没有开过张了啊。”
“君，君子动口不动手！！小可出身寒门身无长物，此番赶考盘缠用尽，包袱里只余些干粮，大侠可自取去，万万不可做羞辱斯文之事！”
“兀那书呆，谁要羞辱你了，我且问你，你姓甚名谁，要去何处？”
“小可木子一个李，名承，表字书翰，要去稻香镇寻同门借些盘缠。”说到此处，李书翰又偷偷瞧了一眼那汉子，见他不似起疑，这才放下心来。
“此处离稻香镇约莫七天行程，路上又有大小匪窝若干，索性护他一程，再去镇上找个活计。”
李书翰见那人上下打量自己，却又闭口不言，愈发担心自己的命运会不会如同铁柱一样，算了算双方的体型脚力，又放弃了撒腿就跑的想法。
“那个什么李书呆的，此去山高水远恶匪横行，不如你我在路上结个伴如何？也好有个照应。”
“这……”
见那书呆子目露难色，剑客不由得横眉努目盱衡厉色，“嗯？！可是使不得啊！”
“使得使得，大侠武功盖世，有大侠一路相护，必可保得小可一路周全。”
“算你识相，知道大侠我身怀绝世武功，只是不轻易显露半分徒增杀孽罢了，也罢也罢，这路上你便跟紧我就是了。”话到此处，剑客突然看见那书生脸上的满不在乎，这才发现这穷酸未将自己的话听进半分，压根不曾相信自己能护得他周全。
“这书呆竟然这幅作态，哼，等遇到山贼，这小子便知道厉害了，到时候……”
李书翰突然看到剑客嘴角若有若无的一丝笑意，好似做着不为人知的打算，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于是，这书生与剑客，总算是走到一程。
“欸我说李书呆，”行程中剑客与书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你这是第几回上京赶考了啊？”
“小可不才，未得文曲星君属意，屡屡白蜡明经，这已是第三次赴京师赶考了。还有，这位大侠，小可表字书翰，并非书呆。”
“好好好，对了书呆，你这进京赶考，途中花费数月往返，也狠得下心让家中娘子独守空房？”
听到剑客这样问，书生不自觉面庞彤红，“小可表字书翰！尚未婚娶何来娘子一说，大丈夫当以功名为重，怎可因为儿女情长误了前程大事，况且，小可家徒四壁……”书生说话愈加没有底气，到最后不过语焉呐呐，声同蚊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书呆倒也有趣，娶不起就是娶不起呗，找那这个冠冕堂皇的由头作甚，忒不够实诚。”
看着书生滴血一般的脸色，剑客爽朗一笑，“你这书呆脸皮子忒薄哈哈哈哈，不与你说笑了，专心赶路吧哈哈。”
说完剑客便真就停止了撩拨书生，留下书生一边走一边想着，此番若是高中榜首，与乡里哪位员外郎提亲，又做聘礼几何，能收回多少彩礼，一时间神游物外，沉浸在幻想之中。
“呔！前方那书生，速速把身上的银两，还有值钱的物件留下来，不要逼本大爷亲自动手，可就可惜了这大好的头颅了！”
“大侠勿与我说笑，赶路为紧，天黑前还得找地方歇息呢。”书生头也不抬地说道。
“哪个与你说笑了！本大爷的刀口可从不与人说笑，便没有人能笑着从本大爷的刀口下走脱的。”
书生听见与大侠不一样的口吻这才如梦方醒，面前站着个豹头环眼凶神恶煞，手提一把大刀的精壮汉子，这哪里是什么大侠，分明就是个活脱脱的山贼啊！再往身后一看，哪里还见着大侠的半分影子，平时满口绝世武功的大侠早就无影无踪，只剩下那柄铁条还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书生顿时面无血色，“小，小可身上并无半点银两，只有些干粮衣物，实，实在没有什么好给大王的啊！”
“哟？还挺嘴硬，不要逼本大爷亲自来取，到时候可就，哼哼，四肢五官指不定就少些配件儿了。”
眼看着山贼一步步向自己走了过来，书生情急之下只能一把抄起了地上的铁条，也许是兵器傍身，涨了些底气，“你你你不要过来！”
山贼看着书生手中的剑不由得哑然失笑，“还遇着个硬气的家伙，就是不知是你的剑利，还是我的刀快了。”说着话山贼狠狠地一刀向着书生握剑的手腕砍去，眼看马上便是一刀两断人手两份的境地，书生只能闭着眼睛胡乱挥舞着手中的铁条妄图招架山贼手中锋利的刀口。
不远处躲在树上的剑客手中抛着几颗石子，脸上带着满脸笑意。
“倒是勇气可嘉，吃我这一记，着！”
说着话从不远处的树上飞来一颗石子，那石子宛若天外流星，速度快的惊人，猛的击中了山贼的手臂，将山贼的手臂抬高了若许。无巧不成书，书生手中的铁条正正好好打在了山贼拿刀的手腕上，只听见山贼一声痛呼，刀顿时脱手而出，飞出老远。
书生惶然无知，仍然闭着眼睛挥舞着手中的铁条。
“再吃我一记。”
石子又击中了山贼膝盖下面的腘窝，山贼脚下一软，半跪了下去，这下书生手里的铁条猛然向着山贼的太阳穴直奔而去，按理说书生的气力不至于打昏山贼，可是一颗石子又突然出现，恰好提前一步打在山贼的脑袋上，于是乎山贼便这样不明不白地昏了过去。
一旁的书生还兀自挥动着铁条，直到眼前没了动静，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我，我没事？”书生无力扔下铁条，脱力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眼都是难以置信和劫后余生。
剑客急匆匆赶了回来。
“哎呀呀，我就去方便了一会儿，这地上怎么躺了个大活人，这怎么回事，喂！这位兄弟，这位兄弟！快醒醒！路上湿气重，躺地上别着凉了喂！”剑客一边说着话还一边拍着地上山贼的脸。
书生顿时又被吓得亡魂大冒，赶紧拉住剑客的手，“快，快住手，此人乃是山贼！”
“吓！”剑客好似才反应过来一般，猛然向后面蹿了几步，“那那那，我们还是早些离开为好，看这山贼龙精虎猛，不似孤身一人劫掠为生的样子，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山贼，一会儿找上我们可就不好了。”
“大侠所言甚是，我们还是速速离去为妙。”
“赶紧走呀，坐着干嘛？”
“大侠，可否拉小可一把，小可，小可起不来身。”
看着书生由自颤抖的双腿，剑客强行憋住了脸上的笑意，嘴角刚刚弯起又强行按了下去，只有眉毛依旧高高的挑着。
剑客指了指自己的背，“来吧，我背你一程。”
“这，这可如何使得？”
“这有什么使不得的？江湖儿女没有那些个规矩，上来吧。”
“若如此，便谢过大侠了。”
“书呆，那个山贼向你砍过来的时候你不害怕吗？”
“如何能不怕，就差转身落荒而逃了。”
“那你怎么不逃呢？”
“逃也逃不过呀，与其被追上给三两刀剁了，还不如放手一搏，博得一线生机。”
“哈哈好小子，胆识过人。”
“大侠还好你当时不在，如若山贼先砍向你，小可也是分身乏术，救不了你。”
“哈哈哈哈，是也是也。”
昏黄的日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文/生姜 图/何何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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