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冬月之恋
追求孙牧野是个老实的青年,至少他父亲是这样认为的。当然,许多第一眼见到孙牧野的人也都有这种感觉,因为他有一张不苟言笑的脸,那看上去刻板冷漠的表情,略显忸怩的惺惺作态,很容易给人加深谦卑老实的印象。
孙牧野的性格显得孤僻,卓尔不群,你永远不知道他头脑里想着什么。他的那种迟钝和木讷让那些看来并不算聪明圆滑的人见了,也不免生出一种欲出手相助的冲动和恨意来,真个儿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呀!
高中一毕业,孙牧野就一直在社会上晃荡,二十八岁的人了,也没一个固定的职业,更不用说找女朋友成家立业了。他的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这样下去终不是个法子。老孙的担忧是有道理的,据孙氏的族谱里记载,孙家祖上不乏光棍汉。这就好像一面镜子,投射着过去,镜鉴着未来。难不成儿子将来也要打光棍?这种忧虑像一块石头压在老孙的心窝上,常常令年近花甲的他夜不能寐,儿子的婚事俨然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儿大不由爷”,儿子虽然老实,但性子却很倔,老孙的话说轻了,他不睬;说得重了,他便独个儿生闷气,甚至与老孙犟嘴,弄得老孙一点辙儿也没有。最后,往往正在气头上的老孙忿忿地撂下一句:你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就让你打光棍儿去!这当然是一句气头上的话,话虽如此,私底下,老孙还是忙着四处托媒人给儿子物色对象。
孙牧野呢,他并非不理解老父的苦衷,只是他觉得与父亲之间还是隔着一条代沟,父亲根本就不了解自己。孙牧野看上去虽然其貌不扬,但是自幼养成了一种清高孤傲的性格,一般的女孩自是很难入他的法眼,这也是他像许多大龄青年一样,“高不成,低不就”,迟迟不能步入婚姻殿堂的原因。
而在老孙看来,儿子的性格太闷,活脱一个榆木疙瘩,人前不喜欢说话,也很少看到他同女孩子们耍闹。
在孙牧野很小的时候,老孙刻意教育儿子学会与人打招呼,见了熟人称呼“叔叔、伯伯、阿姨”之类,这应该是起码的礼仪了。
可是孙牧野见了生人总是显得很羞赧,那与人打招呼的声音细得像蚊蚋,这常常令老孙感到不满。
“真不知道你这孩子像谁呢?磨子压不出个屁来,将来可怎么适应社会哟?”老孙总是这么忧心忡忡地说。
孙牧野却不以为然,他认为父亲有些杞人忧天,“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的性格使然,是没有办法去改变的,再说他也没打算去改变它。
孙牧野未尝不知道自己的性格缺陷,他也曾为自己孤僻的性格吃尽了苦头。他也想成为一个活泼开朗的人,可这又谈何容易呢?
作为一名正在成长中的年青人,孙牧野的内心也有着丰富的情感。“哪一位少年不善钟情,哪一位少女不善怀春?”
上高中的时候,孙牧野就曾经暗恋过班上的一位女生,只是那位女生各方面的条件太优秀了,孙牧野感觉自惭形秽,只好将那份美好的情感深埋于心中。
直到高中毕业时,看到自己心仪的那位女生竟然被班上一位不起眼的小男生娶了去时,孙牧野才感到一种隐隐的失落,这真的应了那句俗语“骏马常驼痴汉走,美人常伴拙夫眠”啊!
从学校里出来,一脚踏入社会,孙牧野像是踏入了一条深不可测的河流。他憧憬着美好的生活,可又觉得前途有些渺茫。这时候,他遇见了敏,一个五官清秀,身材婀娜的女孩。孙牧野眼前一亮,他觉得敏就是他要找的那种女孩子。他努力地去接近她,然而他们认识不到一个月,敏便匆匆嫁人了。——迫于家庭的压力,十九岁的女孩嫁给了一位比她大十几岁的有钱的男人。这让初出茅庐的孙牧野品尝到初恋的苦涩。
时光悠悠,年纪一天比一天大的孙牧野感到爱情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他母亲告诫他说:好女孩就像园子里的菜,都被人家挑走了,你可得抓紧呀!
只上过小学的父亲有一次对他擂着拳头,声音提高八度,略显夸张地说:你要去追求!追求,你懂吗?
这“追求”的字眼竟然从胸无点墨的父亲嘴里发出,对孙牧野来说,无异带来一种感官上的冲击和心灵上的震撼。
孙牧野何尝不想去追求?可是他感到自己失去了目标,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他真的有些急了,开始强迫自己试着去接受那一度让自己嗤之以鼻的老套的相亲模式的恋爱。
第一个女孩在一家百货公司里上班,媒人原打算第二天带孙牧野去与那女孩见面的,可孙牧野打听到女孩的工作地点的时候,当天便赶了过去。
孙牧野扮作买东西的顾客与那女孩进行了简单地交流。这次见面,孙牧野并没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女孩看上去平常了一些,孙牧野便在心里打了退堂鼓了。
等到第二天,媒人来邀孙牧野的时候,他虚以委蛇,托辞没去。后来,媒人知道了原委,愤愤不平地与人说:我那表妹,多白的一个女孩子,脸上一点苍蝇屎也没有,哪点配不上他孙牧野?这话传到孙牧野耳朵里,他只是苦笑。
与第二个女孩子见面是在距小城十几公里外的一个小山村里,一位与孙牧野相熟的大姐作的介绍人。女孩是家中的独女,高中毕业后待业在家。
初一见面,孙牧野倒是与女孩谈得来,只是真正到了这婚姻嫁娶的地步,他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那种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苍凉,女孩与他心目中理想的伴侣还是相去甚远。他反复地问自己:这辈子我就要在农村找一个老婆吗?
当孙牧野回来告知她母亲女孩的生辰八字的时候,她母亲认为两人的八字不合,心里便有了几分不满意。孙牧野自然不相信封建迷信的那一套,可是先前的疑虑还是在他心底发酵,渐生涟漪,让他举棋不定。
终于,在与女孩第三次见面以后,孙牧野选择了抽身以退。这在女孩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本来她家里人正商量着给她买个户口,预备嫁到城里去呢!而那位大姐更是后悔不迭,在饱受女方的责难后更是对孙牧野失望至极。
第三个女孩是一位热心肠的阿姨帮忙介绍的。那女孩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年纪也有些大了,工作的地方是在与孙牧野的城市相距一百多华里的另外一座城市里。女孩看上去显得落落大方,有一种成熟的雍容,并不十分的美丽,却自有一番非凡的气度。
两位大龄青年见面的气氛很融洽,彼此都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一次见面以后,双方都有了彼此交往下去的意愿。
从此天各两方的两个年轻人开始了频繁的鸿雁传书,诉说着相识相知的衷肠和彼此的思念。这其中自然孙牧野写的信件要多一些,一个不善言辞的男人内心世界却缜密而细腻,以至于两人最后分手的时候,女孩退回的信件足足在桌子上码了一大摞!
几个月以后,孙牧野感到自己的热情在慢慢地消逝,他觉得这种帕拉图式的爱情太折磨人了,而现实的困难也是显而易见的。他时时有一种虚幻的感觉,两个人之间明明横亘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却阴差阳错地走在一起。而一旦爱情的根基动摇的时候,一切都无可挽回了,这段爱情也很快无疾而终。
几次相亲的经历让孙牧野身心俱疲,几番寻寻觅觅让他对美好的爱情不再抱什么希望。本着一种宁缺毋滥的信念,孙牧野似乎已经笃定了此生独身的意志。
有一天,孙牧野在街上骑摩托车的时候,为了躲避一辆突然横穿马路的三轮车,连人带车受伤摔倒了,很快被送进了附近的一家医院。交警在处理这起事故时,认定骑三轮车的一方负有主要责任。
那骑三轮车的是一个老头,老人很是歉意,特地让自己的女儿来医院帮忙照顾受伤的孙牧野。孙牧野见到老人的女儿时,两个人都愣住了,异口同声地问道:咦,怎么是你?
原来眼前的这位女孩竟是孙牧野上初中时同学刘芷晴。两人一见如故,忆及当年的同窗之谊都唏嘘不已,又各自谈起离校后的遭际,多了几分感慨。刘芷晴当年是学校里的校花,不仅人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也好。她现在在税务局里工作,虽然自身的条件很优越,却一直单身。
“真不敢相信,你这大美女也还没结婚!想当年,你可是我们男生心目中的女神,高不可攀呢!看来,今天我们是同病相怜了!”孙牧野笑着说。
“什么时候学会贫嘴了?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好!甭取笑我,你这大诗人不也一样!遇不到对的,我宁可单着!”刘芷晴澹澹地说。
“你的眼光太高了!看来我们都是理想主义者。”
“高吗?我可不这样认为!我更相信缘分,而缘分又总是可遇不可求。”
“是啊,就像你我多年不见的两位老同学竟在医院里重逢了,这也算是一种缘分了!”
刘芷晴的面颊忽然浮现一朵红云,“你变了!”她说,“——说话更风趣了。”
“变啥呀?你夸我呢!我觉得自己还是以前的老样子,遇到漂亮的女生就脸红。”孙牧野欠了欠身子,一本正经地说:“不瞒你说,我现在可是压力山大。芷晴,你是不知道,我要是再不找媳妇,我爸恨不能把我吃啰!你的交际广,不如帮我介绍一位女朋友吧!”
“你呀,就是胆子太小了!遇着合适的女孩就大胆地去追呗!嗯,我就试试看吧,谁让咱俩是老同学呢?”
“这倒是真的,我老爸就一直数落我对女孩子缺乏一种‘追求’的精神呢!”孙牧野自嘲道。
刘芷晴听了,笑道:“你爸真没冤你!”
这期间,只要有空,刘芷晴几乎每天都来医院探望孙牧野,如果有一天没看到刘芷晴的身影,孙牧野心里便觉得少了些什么。一晃一个月过去了,孙牧野终于养好伤,出了院。一想到自己与刘芷晴从此要分开了,他的心里便涌起一股莫名的惆怅。
又过了两个月。有一天,孙牧野忽然想起什么,他给刘芷晴打了电话,询问她帮自己物色对象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电话那头,刘芷晴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句地说:我——选——我!
孙牧野当时便愣在了那里,手中的话筒久久没有放下,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笼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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