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故乡已是六月,刚到家时发现家门口的河上飘荡着两条没见过的船,画着脸谱、穿着水袖的人在船上来回走动。而河的另一边的空地上,一个戏台子已初见形态。我不禁怔了怔,有多久没看到过这样的场景了呢?
我的故乡是一个很小的村子,端午节没有赛龙舟,元宵节不会去看花灯,也没有庙会赶集市的热闹可瞧,可以说那些有趣的习俗我只在书上见到过,“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而这对于一个还是孩子的我而言,是多么寂寞而又无趣啊。但也并不是全无乐趣,村里头总有一两件能轰动所有人的事,看社戏就是其中一件。有时候是有钱人家请来祝寿的,有时候是全村人交了份子钱请的。但无论是哪个,戏班子总会在每年的某个时间,划着船,摇摇晃晃地停在我家门前的河上,像是一个约定,而它赶赴于此。至于为什么是我家门前,不过是占了一个地理优势。因为我家前头有河,河对面有一大块空地,所以那空地成了最理想的戏台子搭建地,戏台子的船也会停在我家前头的河上。尽管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优势,却也是我一直得意的地方——这样一来,我就会成为最先看到戏班子来了的第一人。这可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啊,光是想想就让人激动不已。
当然了,最让人激动兴奋的还在后头。当戏台子搭好后,便是各路人马粉墨登场之时。
一开头是口彩戏,以一段流畅、吉利的贺词拉开帷幕,与此相伴着的是各色糖果洒下戏台。我印象中有大白兔奶糖、喔喔奶糖、玉米软糖,还有一些就记不清名字了。而在这个时候,全凭一股机灵劲儿抢糖。看准台上的人往哪扔,然后就迅速跑过去捡。有时候,抬着手一抓,就正好抓到了糖,但更多的时候是因为不够快,只堪堪捡到一两颗。这个时候我就会顺着戏台子旁边的梯子爬上去,摸到撒糖的人身边,在一波撒娇攻势下,顺利装满自己的小口袋。
开场结束后,差不多就进入到唱戏这一块了,而台下面也已经摆满了各色的小吃摊位。摸出一颗刚拿到的糖扔进嘴里,闻着臭豆腐、麦芽糖散发的香气,听着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腔,还有什么比这更快乐的事吗?要说有,那恐怕就是在此时,再从母亲的手中获取一两个子儿,然后去买一串糖葫芦了吧。从小贩那接过一串冰糖葫芦,撕开最外层的塑料薄膜,舔一口外层裹着的糖浆,然后大口咬下中间的山楂,甜酸两种口感抵在舌尖,让人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有时看戏看到精彩处时,总不免要拍手叫好,但手上拿着糖葫芦,嘴上叼着糖,于是总手忙脚乱,匆匆咬住糖葫芦,然后胡乱拍手。
戏唱到中午,总一停一停的。吃饭的去吃饭了,休息的去休息了。但像我们这些小孩总是急不可耐的,想要马上看下一场的戏。也因为打闹爱玩的心与长辈的哄闹,在久等之下还未看到有人登台,于是便选择自己上台演上一演。你演的是赵匡胤斩杀呼延寿,他演的是欧阳方与敌相通,我演的是呼延寿直逼御营。长辈偶尔还会在旁边配个词,来上一句“手执钢鞭将你打”。其实那时并不怎么懂戏中的内容,只图一个好玩,喜欢台上武打的场景,于是也想自己来过一回瘾罢了。等我们闹得差不多了,真正的角儿也要上来了。
下午是最热的时候,除了真的爱听戏的,其余便散了一些,但这并不影响台上那些唱戏的。老生的腔调还是那个醇厚舒展的调子,小花脸还是滑稽可笑地游走在台上,花旦依然娇滴滴地甩着帕子。不管是谁,不管是哪个故事,一切都还在继续下去。而我们这群孩子,也依然穿行在台前、台后、台底下,寻找那些被遗漏的糖果,玩着属于我们自己的游戏,演着我们自己所设计的故事。
等到了晚上,才是真正的大戏开幕,但此时的我一般因为“小孩子要早睡”这一不成文的原因被哄到了床上。虽然依旧能够清晰地听到戏台子上传来的声音,但观赏性却被大大打了折扣。而这件事,也一直成了我的遗憾。
一般社戏会唱上三天,也有比较长的时候,但很少超过一个礼拜。后来在书上看到有十天左右的庙会社戏,就一直羡慕不已。随着时间过去,社戏这一传统似乎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我连短短三天的社戏也无法再见到了。此次回到家中,看到那两条戏班子的船,熟悉的记忆涌入脑海。啊,社戏,我曾魂牵梦魂牵绕的社戏啊!
——记我已远去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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