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戏

（一）

这几天，我所居住的酒店后面的小广场上非常热闹。本来是每晚广场舞到10:30，现在，白天也开始热闹了。场地上搭起了一个舞台，音乐声开得老大，不时，还有人拿着麦克风唱上几首上个世纪90年代的老歌。或者，来几首欢快的儿童歌曲。唱到高潮处，还有孩子们的尖叫声，夹杂着一起蹿入我的耳朵。为此，我很烦恼，每天被这样嘈杂的环境影响，心情也不好了，根本没法子静下来写文章。

不过，昨天，酒店的孟总给我看了一张节目单。原来，这些天以来，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在为中秋节准备节目，他们要和候鸟人一起搞大联欢。在一个小山村里，就能看到原汁原味的风情演出，对于我来说，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久远到，让我想起了，鲁迅先生笔下的《社戏》：“至于我在那里所第一盼望的，却在到赵庄去看戏……到下午，我的朋友都去了，戏已经开场了，我似乎听到锣鼓的声音……

最惹眼的是屹立在庄外临河的空地上的一座戏台，模糊在远处的月夜中，和空间几乎分不出界限，我疑心画上见过的仙境，就在这里出现了。这时船走得更快，不多时，在台上显出人物来，红红绿绿的动，近台的河里一望乌黑的是看戏的人家的船篷。 “近台没有什么空了，我们远远的看罢。”……在停船的匆忙中，看见台上有一个黑的长胡子的背上插着四张旗，捏着长枪，和一群赤膊的人正打仗。双喜说，那就是有名的铁头老生，能连翻八十四个筋斗，他日里亲自数过的。”

村口搭起了门楼，绿色的松枝，配上红色的灯笼，非常的喜气。村民们个个喜气洋洋。我仔细看了一下节目单，村民们大都参加了这次演出。妇女们唱壮族山歌，儿童跳舞，青壮男子则选择独唱或者合唱。

像这样倾整个村子的力量，与时间，去参加一个文艺汇演的场景，在城市里，已然不多见了。

这个场景，隐隐触动了我的思绪。在我的记忆深处，也有这样一段快乐的时光。只不过，年深日久，如果没有这里场景的提醒，我可能就忘记了。

（二）

那是上个世纪的80年代，我还是一个不曾上学前班的孩子。暑假，我们每个生产小队，几乎每个晚上，都要排节目。

我们在村中最大的一块空地上集合，由管理村中宣传工作的人士主导，每晚饭后7点开始，到9点结束。

大人们，排合唱节目，妇女们都穿着清一色的的确良白衬衫，配黑色长裤。她们唱的基本都是革命歌曲，比如《红梅赞》，比如《绣红旗》。她们大都不识字，不过，唱得很认真。江南人的方言口音很重，所以，她们必须随时随地背诵，练习，否则，根本记不住那么多歌词。有时候，唱着唱着，就出现了吴侬软语。男士则是短袖衬衫加派力司西装短裤，他们唱的，大都是军旅歌曲，如《咱当兵的人》，虽然，不是军人，倒也唱得铿锵有力，很有气势。一个个抬头挺胸，气势高昂，仿佛，能够参加演出，是他们无尚的光荣和义务。因为没有设备，所以，不管是清唱还是合唱，都是清唱。

而我们孩子，则是排小合唱。由一个声音特别好的孩子领唱，其余的跟唱。或许，是因为年龄小，滥竽充数的人比较多，所以，我们的歌声总是最混乱的。几乎每天，都要被留下来重练。而我们这些孩子，似乎并不懂得唱的不好而重唱，是很丢人的事情。反而非常高兴地继续唱。一个个高扯着嗓子，脖子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有的唱得嗓子都哑了，还是那么不亦乐乎。等到最后，不是唱歌，而是互相嬉戏了。

或许，是唱得特别多，以至于，有其中的那么几首，我到现在还依然记得：“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还有一首，“小小的一片云呀，慢慢地走过来，请你们歇歇脚呀，暂时停下来。山上的山花开呀，我才到山上来。。。。。。”

安静的小村庄里，漆黑一片，多数人家都已经熄灯歇下。鸡鸭也早就进入了睡眠状态。一点声音也没有，除了我们这群还在欢腾的孩子。

夏日的晚上，暑气渐渐退去，明朗的夜空中，星星点点。疯闹的我们，此时已经大汗淋漓。有微凉的晚风吹过，带着丝丝凉意。一瞬间，就带走了我们身上的汗水，取而代之的是浸润入每个毛孔的凉意，清凉而惬意。仿佛，吃了冰棍般的舒适，从肌肤一直凉到心里。渐渐地，吵闹的声音小了下来，大家似乎都有了睡意。

这个时候，等候在角落里打瞌睡的大人们，就站起来，拉着自己的孩子往家去。一场热闹就这样散了。

我母亲的声音非常优美，而且，音域比较广，所以，几乎每年的大合唱她都参加。每次排练结束，她都等在场地的角落，等我结束。

等所有的人都走完了，母亲才牵着我的手，慢慢往家走。

母亲平时很忙，家里有8亩多地，只有她一个人在忙。父亲，常年在外，爷爷长期卧病在床，奶奶要照顾爷爷，腾不出手来。家里养了牲畜，家禽，都需要母亲管理，还有我和哥哥两个孩子，需要她照顾。所以，我每天见母亲的时间似乎很少，她总是匆匆忙忙的，很少和我说话。就算是和我说话，也很严厉的。只有这个时候，母亲是温柔的，她的手，因为长期劳作，长满了一个个老茧，摸着有点粗糙，不过，她的手凉凉的，包裹着我的小手，很是舒适。

我喜欢边走，边抬头仰望天空，月亮升起来了，淡淡的月华，朦胧而美丽。它真的在云朵里穿行着，仿佛在跟着我的脚步，一路前行。母亲，轻声哼着歌曲，合着我的脚步慢慢回家。

现在想来，那段时光里的排练与演出，虽无鲁迅先生笔下的《社戏》那么优美，却是真实而淳朴的存在，结成一朵馨香，温暖在记忆里。

昨晚，村民排练到凌晨，今早五点，村民们又开始演练了。

此时的窗外一片嘈杂与欢腾。或许，这样的嘈杂，对于本地人来说，是记忆中最难忘的经典，是他们昔日生活的重现，更是他们现在幸福生活的体现。

欢腾还在继续，我静坐在窗前，穿透过拥挤、喧闹的人群，听到了他们心里最快乐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