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老屋

供奉的遗像是牵引家人回家的通道，驻留的记忆是保持亡灵存续的神力；人世间有牵挂，先人们才能从死后世界顺利走过万寿菊之桥，在亡灵节那天来到。一部《寻梦环游记》，赚足了大家的眼泪，也勾起了我对先人们的深深思念，冬至将至，远在天堂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们，你们都还好吧？特别是外婆，你在天堂依旧过着神仙般的吃货和麻神生活吗？你在天堂的房子，也跟你的老屋一样充满了美味和欢乐吗？

外婆的老屋是一座木结构的老房子，破旧的楼梯上几乎每一级都放了一双灰突突的鞋子，上下楼时咯吱咯吱响个不停，一到冬天，呼呼的北风从房子的木板缝里钻进钻出，如同交响乐一般。1996年，一场大火把外婆的老屋烧成了废墟，子女们在原地翻建了新房，老屋不复存在，但它带给我的美食记忆和温情童年将永远挥之不去。

外婆的老屋是悠长的弄堂，穿进穿出是我学前的身影。外婆是痴迷的麻将爱好者，少则一天一班，多则上下午和晚上三班不倒，从出生到上小学，我几乎每天都浸润在外婆的麻将汤里。爸爸妈妈忙着打工挣钱，麻将桌旁的小椅子就成了我的工位。站腻了，“碰啊和啊”地喊累了，外婆就主动掏出几毛钱，让我去买零食，萝卜丝、用超小的勺子兜着吃的糖粉、无花果、咪咪虾条，一天少则三趟，多则十来趟，往返于外婆家和小卖部之间。碰上外婆连续作战的日子，我就不分白天黑夜地穿过门口悠长的弄堂，去小卖部淘金。待后来小卖部有了村里第一台电视，我钻弄堂就钻得更勤了。外婆家的人给我取了个外号叫“大啊抖”，纪念我小就喜欢逛小店、看肥皂剧、声情并茂讲剧情、跟大人拉家常，长着长着便练就了现在爱逛街、爱败家、爱说话的癖好。

外婆的老屋是高高的橱柜，端进端出的是人间美味。外婆是狂热的美食爱好者，从小到大，只要是小镇上买的到的好吃的，外婆总是第一批尝鲜者。外婆的老屋一楼进门处有一个农村常见的大灶台，旁边还有个独眼炉子小灶台，木制的橱柜就放在小灶台旁边。橱的下层是碗筷，上层是各式各样的农家高档食品，如麦乳精、山核桃仁、香榧子、超级大只的开洋、正宗野生带鱼，以及用小灶台私人定制的时令美味。上层食品经常是外婆独享的，但如果我想，可以在馋的时候泡上一杯麦乳精，吃一把山核桃仁，饿的时候让外婆帮我做一碗开洋鸡蛋笋干榨面，那纯粹的山珍与海味混合的味道，真是鲜的掉眉毛，也成了我上学后周末回外婆家的一大美丽回忆。从小到大，虽然家境清贫，却几乎没有缺席过当地可以品尝到的所有美味，也造就了我一身能吃、爱吃、会吃的好本领。

外婆的老屋是热闹的棋牌室，来来往往的是乡里乡情。外婆的好客、大气远近闻名，再加上喜爱搓麻将，久而久之老屋就成了免费提供美食和暖气的五星级棋牌室，中老年麻友慕名前来。每天中午，我们还在吃饭，麻友们便络绎不绝纷至沓来，外婆一边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奉上常年准备的瓜子、花生，一边催促我们赶紧吃，吃完好翻台开始筑长城。一传十十传百，因为口碑超五星，外婆家经常是两桌三桌齐筑长城，应牌声洗牌声此起彼伏，小小的屋子里热闹非凡。夏天，竹榻下堆满了外公种的老南瓜和马铃薯，外婆会放弃宝贵的麻将机会，亲自给大家族的小朋友们和麻友们烧一大锅香甜美味的马铃薯、老南瓜套餐；冬天，为了进一步提升用户体验，外婆会用炭火生起火盆子，每一个麻将桌下放一个，顺带还可以煨个橘子烤个馒头片之类的，这样的服务意识绝对赶超五星级酒店。也是一贯以来的好名声，外婆家的媳妇们也就是我的舅妈们年轻时都是各村村草，一个比一个水灵。

外婆的老屋是团圆餐厅，桌上桌下洋溢着浓浓亲情。临近年关，棋牌室陆续谢绝麻友，外婆会请屠夫宰一头自己养的猪，准备丰富的年夜饭，炒一堆炒货，如上好的小红毛花生、夏天攒的老南瓜籽，迎接一年中最隆重时刻的到来。童年记忆中的大年三十，都是在外婆家度过的。那天晚上一般分为两桌，外公和一帮大人坐一桌，外婆带领我们一群小屁孩坐另一桌，我们的餐桌上肯定会有糖水荔枝、深海鱼片干、甜甜的核桃肉这些零食类的冷盘，以及农家猪手炖外婆卤蛋、红烧肉炖超级甜糯的板栗等热菜。吃完饭，外婆又会拿出各式各样的零食和水果，提供一个米筛，一人分一些钱，让小屁孩们围坐火炉旁，在米筛上打扑克，一边嬉闹一边等待零点钟声的到来，然后跑到门外看大人放鞭炮、放烟花。随着时代的变迁，年味越来越淡，而外婆老屋里的团圆饭却在我的心头久久萦绕。

2016年的母亲节，外婆跟随着外公的步伐去往了天堂，外婆的老屋彻底成了美丽的记忆。2017年冬至将至，亲爱的大外孙女惟愿外婆在天堂依旧有麻将搓，有美食享，延续自得其乐的平常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