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主题征文活动 主题:异梦
一个关于信仰的故事1945年8月初,虽然日本还未正式投降,但山城重庆,大街小巷内随处可见悬挂着彩旗、灯笼、处处洋溢着庆祝抗争胜利的热烈气氛。
入夜,依山而建的重重吊脚楼,万家灯火闪烁。两江舟船流光,浪卷金花,四面八方赶来的高官商客络绎不绝,其中不乏一些政治掮客或投机分子。
阎长青,军统局三组情报机要专员,每天下班他都会顺路拐到关岳庙中正路的一品茶社小饮片刻。
重庆人有喝茶的习惯,尤其是爱去茶馆喝茶,这没什么可疑的......
闫长青走入社内,里边充斥着阵阵吴侬软语,大部分是从沦陷区跑来避难的下江人。在这里,他们只有钱,没有家,每日在茶馆里荒耗时光。
闫长青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他径直找了一个靠里的座位躺下,开始闭目养神。躺椅是用本地的斑竹编制而成,夏日躺歇感受着微凉山风,极为惬意。
如果没有意外,馆内幺师葛老三见闫长青躺下后,会前来招呼。而后,若一切如常,闫长青会点一杯沱茶,连续三杯。若有情报送出,闫长青会破例点一杯花茶,只续一杯便付钱走人。随后,葛老三会将纸币交给掌柜,掌柜再用温水泡泛后从夹层内读取情报内容。
这是一套经过细致伪装后的情报送出流程,它曾在过去八年间数次解救我党于危难之中。
夜晚凉意渐浓,但闫长青额头上的汗珠依然粒大如豆。虽然此刻他外表看似平静,但心中已是焦虑万分。
昨天凌晨,他所在的情报科截获了延安方面给重庆红岩办事处的密电,内容大致是代号为“红”的高层领导人确定参加两党和谈,要求重庆方面同志做好警卫、住房、饮食、交通的接应和保障工作。
这条密电被破译后,军统高层很快召开了紧急会议。闫长青虽然不知道会议的内容,但他猜测,以戴笠的作风十有八九会依据密电内的房舍和交通信息,制定严密的暗杀计划。
所以,他迫切需要尽早把这条信息送到延安方面,告知不要参加一切和谈性质的会议,因为国民党绝无和谈诚意。
闫长青等了许久,忽然睁开了眼睛,心里咯噔一下。葛老三没有出现,好像有什么异常。他环伺左右,发现茶客如常,依旧谈笑风生,只是为何他们的口型似在重复。他尝试去听清一点,但耳朵里忽然传来嗡嗡嗡的杂鸣音。
奇怪,且不说一品茶社是重庆方面地下党的秘密联络点,普通茶馆来了客人也会有幺师招待,而今天葛老三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这里已经暴露了?
想到这里,闫长青下意识地去摸别在腰间的勃朗宁手枪,发现空空如也。不好,他暗叫一声,站起身便想要撤。这时方见,葛老三肩上搭着一条汗巾,右手提着锃亮的紫铜长嘴壶走了过来。
“客官,今天要点什么茶?”葛老三面色黢黑,眼神空洞。
点什么茶?闫长青呆呆地重新坐下,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客官,今天要点什么茶?”葛老三再次垂着身躯,恭敬地问。
“沱茶。”闫长青盯着葛老三许久,才从嘴里挤出这两个字,似乎葛老三除了没有平常热情之外,并无异常之处。
听得闫长青吩咐,葛老三麻溜儿地提起那紫铜壶,壶嘴如赤龙吐水,很快地将茶碗冲满,动作干净利落。
葛老三走后,闫长青凝视着杯中茶叶缓慢舒展,片刻竟然晕开一层鲜红的血液。一定是自己眼花了,他猛然揉了揉眼睛再定睛查看,结果发现事态变得更加严重。不只是茶水,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血幕。
于是,他意识到是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问题。半个月前,一个德国医生就告诉闫长青,说他眼压已经高于正常人的三倍,稍有外力重击,便会导致眼周毛细血管崩裂。
不过,对于这样的问题,闫长青并未放在心上。他现在唯一担心问题是,情报如何送出。葛老三有点反常,他不敢铤而走险。当然,他也从怀疑过葛老三已经叛变,因为葛老三是黄麻暴动走出来的老同志,革命信念不容置疑。
想到这里,闫长青便想去水房查看究竟,他知道那里藏有一台无线电发报机,只是密码本在掌柜手中。
可是这样又违犯组织程序,现在国民党已经暗地里展开了肃清行动,你永远不知道何处会有一双眼睛在偷偷窥视。
算了,再想其他办法。沱茶,闫长青并未续杯便给钱走人。社堂内茶客如常,依旧谈笑风生,只是闫长青依旧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走到门口,忽然一个黑影扑倒了他的身上。闫长青敏捷地推开一看不由吓了一跳,因为此刻和他四目相对的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别出声,我是老董。”
老董,一品茶社的董掌柜。听着董掌柜语气严肃,闫长青不敢声张。
“出事了,快扶我去水房。”
根本没有思索的时间,闫长青急忙扶稳董掌柜向内堂走去,只是转眼那一刻,他似乎瞥见茶社不远的街角处躺着一具死尸。
一定是暴露了,这是一个圈套!闫长青告诉自己冷静,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乱,赴死并不可怕,重要的是情报。
他将董掌柜搀扶到开水房,本想喊葛老三帮忙盯梢,却发现葛老三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水房里的老虎灶还燃着熊熊烈火,可不知是否是紧张的缘故,葛长青冷得瑟瑟发抖。
“老董,怎么回事?”闫长青忙去给董掌柜止血,发现身上七个弹孔的血液早已凝固。
“这里暴露了,把毁掉无线电和密码本!”
无线电在另一台未燃火的老虎灶内,闫长青扑着身子立刻就扒了出来。只是密码本.....
“密码本在什么地方?”闫长青凑过去问。
“货茶箱中间位置上数第五块青砖是松动的......”董掌柜气息微弱,一句话没有说完便咽气了。
按照董掌柜的提示,闫长青发现青砖抽出后里边是一个夹层。夹层里有一本用油纸封裹的书本,想必就是重庆联络延安方面的密码本。
“快,打开看看!”
闫长青听见有个声音对他喊道,他赶紧转身回看发现,房间内除了死去的董掌柜并未其他人。
有了无线电和密码本,是不是自己也可以将情报发送出去。但是,这样就严重违反组织纪律,一时间闫长青下不了决定。
“快,将情报送出去!”
依旧是那个声音,闫长青警觉地环顾四周,房间内除了死去的董掌柜依然没有其他人。
既然联络点已经暴露,当务之急是毁掉密码本。既然军统局能够破译红岩密电,那自己此刻即便冒险发送依旧会被破译,甚至拦截后进行篡改,这样后果会更加严重。所以,在闫长青理性分析后,决定即可毁掉无线电和密码本。
“等等!”
这个时候,那个声音再次响起。闫长青望去,发现葛老三不知何时举着枪朝向自己,脑袋耸拉着露出诡谲的笑容。
“把密码本给我。”
闫长青觉得奇怪,葛老三的叛变出乎意料。
“休想。”闫长青说着便把密码本向灶火内扔去。
葛老三扣动扳机,闫长青连忙躲闪,却发现子弹射在了葛老三身上。于是闫长青又急忙扑过去,搀扶住快要倒下的葛老三。
“怎么回事!”闫长青脑袋乱成了一锅浆糊。
“快跑,这里被包围了。”
葛老三话音刚落,便有无数子弹射入进来。闫长青急忙从后窗跳出,想要混入人群,发现已四五个黑衣人追了上来,他转过街角忽觉后背一热,一颗子弹打在了身上,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闫长青应声倒地,意识开始模糊,耳朵贴着路面感觉无数的人叫嚣着向他跑来,而他的眼前正好也躺着一具尸体,恰好是自己先前看到的那具。
为先辈的信仰,不要做丑陋的人
杀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
闫长青想到几年前他在上海,他的入党介绍人周冠生问他,如果孤身打入军统内部做情报工作害怕不害怕,他这样回答。
革命总会有人牺牲,甘为压迫地活着,不如做刺破黑暗的流星。倒下的闫长青没有丝毫害怕,他只是愧疚没有完成任务。
再见了,我的妻子和女儿,如果可以,请组织务必给予关照。闫长青眼睛滑过一滴眼泪,然后他便醒了。
闫长青抬起头,发现刚才自己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原来是一场梦。
昨天凌晨,情报科截获了延安方面给重庆红岩办事处的密电,局里所有人忙活了一天。今天难得清闲,所以大家早早便下班了。
当然,之所以大家敢如此放肆,是因为局里上校级以上的领导全部被戴笠叫去开会了。闫长青通过特殊渠道打探到,截获的情报密码科已经破译了,内容大致是一位代号为“红”的高层领导人确定参加两党和谈,里边还牵扯到行程中警卫、住房、饮食、交通等信息。
得知这条消息,闫长青立马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且不论真假,这条情报一定要先知会给延安方面,提前做好谋划。于是,闫长青起身到盥洗间洗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
冰凉的水浸润着闫长青的皮肤,但这样的刺激似乎并未对他起到什么作用。脑袋依旧是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而且那朦胧渲染后的血幕再一次出现。
眼睛好疼,闫长青下意识地去摸,发现不知何时出了一个肿块。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换好衣服便急忙走出军统大楼。
按照特例,守门警卫会对他全身进行搜索,这没什么可疑的......
为了避免跟踪,闫长青先在人员嘈杂的关岳庙逗留片刻,然后才拐入一品茶社。
走入社内,里边充斥着阵阵吴侬软语......等等,闫长青有点头蒙,为何此景和刚才梦到的大致相同。
闫长青环顾一圈,发现茶客门一个个都看不清脸,即便是他们依旧谈笑风生。难道这一次,依旧是梦?可是又毫无道理呀,闫长青疑虑重重。
他径直找了一个靠里的座位躺下,佯装闭目养神,内心急切地等待着葛老三出现。不知过了多久,闫长青竟然发觉自己睡着了,而且他努力想睁开眼睛却无济于事,如同梦魇一般。
这个时候,黑暗中的闫长青突然被一杯茶水浇醒,他睁开眼睛,发现葛老三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一个空杯子,只是脸色白若宣纸。
“闫长官,今天要点什么茶?”葛老三垂着身躯,恭敬问道。
“花茶。”闫长青不假思索。
然后,葛老三很快将茶碗斟满,转身离去。闫长青下意思地回头瞟了一眼,猛然注意到葛老三的小腿部位有一个弹孔,鲜血晕染在裤子上。
闫长青警觉地去拿手枪,发现一直别在腰间的勃朗宁手枪消失不见了。这里有问题,直觉告诉闫长青要做好已经暴露的准备。
茶社的前面想必是走不了,社内水房还有一扇窗户通往后街,也许自己可以从那里逃跑。闫长青在心中细细打算。
见葛老三迟迟再未出来,闫长青顺手将茶碗揣进口袋内,如果待会发生意外,它可以用来自尽。但是他依旧没有怀疑葛老三叛变,因为葛老三是黄麻暴动走出来的老同志,革命信念不容置疑。
茶社内熙熙攘攘,似乎依旧是没什么异常。闫长青伺机起身,悄悄溜到了水房门口。小心推开房门,他发现董掌柜倒在血泊之中!
“怎么回事?”
闫长青凑近细看,发现董掌柜一息尚存。只是他的面部血肉模糊,像是被炸弹所伤。
“葛老三叛变了,快去销毁密码本!”
闫长青还想问清发生了什么情况,可是董掌柜便瞬即便牺牲了。
密码本在什么地方?闫长青突然想到了梦中的青砖,然后果真按照提示在里边夹层部分找到了一个油布包裹。
“快看看,那是什么?”
那个奇怪的声音再次响起,闫长青猜想可能是葛老三在作祟。
发电报的老董已经牺牲了,此刻密码本就在自己手里,自己是不是要代为履行老董的职能,闫长青再一次陷入同样的困境。
“拆开它,快!”
那个声音语调强烈,突然闫长青觉得有人在掐住他脖子。
“密码本是什么!”
闫长青近乎不能喘息,可越是如此,他越是坚守组织纪律。既然已经暴露,密码本务必尽早销毁。
这个时候葛老三突然闯了进来,闫长青早有预料,他将密码本抛到老虎灶,然后身体一跃扑倒葛老三。
“混蛋!”
依旧是那个爆裂的声音,但如今近距离的接触,闫长青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声音并不是出自于个葛老三。
“快跑,这里被包围了。”
葛老三气若游丝,闫长青推开身体,发现他身上有好几处弹孔。
“怎么回事?”
闫长青拼命摇晃着葛老三的身体,想要得到答复。但很快,便有无数子弹射入进来。闫长青情急之下从后窗跳出,本打算混入人群,但很快就被几个黑衣人咬住,刚跑到街角就听见三声枪响,自己应声倒地,感觉到献血流淌在冰凉的土地。
而他的眼前正好也躺着一具尸体,这一次,闫长青看清了,那模样和自己一般无二。
在黑夜里梦想着光
闫长青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晦暗无光,身体和意识似乎都失去了知觉。原来又是一场梦,他想站起来,发现自己其实是站着的,但双手已被铁链捆绑着。
这个时候,一束强光照射过来,闫长青本能地闭紧眼睛。又一桶冰凉的水浇到他的身上。
“戴局长,已经是第二针吐真剂了,还是没套出了密码本的内容。这家伙真是个硬茬,隔壁的葛老三只一针可就全说了。”
一个声音传进闫长青的耳中,正是梦境中那个熟悉的语调。闫长青终于想起来了,昨天下午他自走出军统大楼便暗哨被盯上了,敌人一路尾随一品茶社发生战斗,董掌柜英勇就义,而他和葛老三被俘。
其实闫长青早已暴露,军统虽然截获了红岩密电,但并没破译,于是戴笠设计下了个圈套,希望从闫长青身上钓出密码本。
“继续,我就不信他的意志那么坚定,在梦里也撬不开他的嘴。”
一个阴沉的声音传来,闫长青浮肿的眼睛抖动,但依旧睁不开。
“可是,这东西用多了会出现幻听幻视,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我要的是密码本,没有密码本他就是个废物!”
......
三天后,闫长青和葛老三的尸体在嘉陵江被发现,他们的身体满是伤痕,惨不忍睹,重庆方面的同志秘密收殓了他们的尸体,并发现闫长青手臂有两个针孔,舌头被人为咬断。
但是,后经入党介绍人周冠生确认,死者尸体并非闫长青本人,闫长青被捕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可获知,但十有八九是已经牺牲了……
当天夜里,一条未加密无线电波在重庆上空飘荡,内容是:星火,你的电报已收到,组织决定和谈决议不变,为了无数在噩梦中渴望黎明的人民,我们任何一位革命党人都无惧牺牲,因为我们的信念无比坚定,我们的前途无比光明,我们的队伍不可战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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