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难

作者: 知子苓 | 来源:发表于2020-11-05 20:24 被阅读0次

    第一章

      若说苏州府近日里最大的新闻,不外乎是苏、宴两家的婚事了,单说这婚事但也没什么稀奇,两家皆是苏州府有名的世家,又是世交,这婚事自是水到渠成的好事。只是这宴家公子生得英英玉立、眉清目朗,是位难得的淑人君子,这要成婚的消息一出,不知多少女子的帕子被撕碎了。至于这苏家姑娘嘛……少有人见过,只是听闻自幼多病,从前一直在山上静养,近日才归来,甚少外出,也不知是何等人物。

      而此刻,这传闻中的两位正在望仙湖的画舫里相顾无言。

      “阿秦,你……近日是有什么心事么?我总觉得……你同往日总有些不同……”

      苏秦愣了愣,抬手轻轻敲了敲宴杞的额头,嗔笑:“你在说什么傻话,我只不过是看这莲花太美,一时间入了神而已!这世上哪有什么事值得我心烦意乱的。”

      宴杞摸了摸额头,手中折扇一打,遮着半张脸朝她走进低声耳语:“我还当你是想着成亲的日子怎的还不到,想得有些发愁了呢。”说罢,便笑着摇着折扇,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画舫。

      苏秦这才反应过来,一张脸羞得通红,耳边只听着那人放肆得笑声,见一旁的丫鬟也在旁边捂着嘴偷笑,她跺了跺脚,却见那人已经上了岸,岸边行人嘈杂,苏秦将满腔的话都憋了回去,见那人伸手前来扶她,她轻轻将手递过,一只手却在暗地里狠狠拧了他几下,见他挤眉弄眼地求饶,这才作罢。

      宴杞目送她上了马车,神情立马严肃起来,他侧身唤着一旁的小厮:“去查查苏府。”

      小厮有些吃惊:“少爷,查什么呢?”

      是啊,查什么呢?他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轻声对小厮说了些什么,对着小厮疑惑的眼神,他叹了口气:“去吧。”

      苏秦回到苏府,苏母见她归来,急忙从座位上起身快步走向她:“今日累坏了吧,可用过……”苏母欲挽她的手顿在半空,笑容也一下僵硬了起来,“啊,是阿秦啊……你……”

    苏父猛地站起,皱着眉头:“今日出去游园的是你?”

      苏秦不动声色地避过苏母的手:“爹爹安心,我也是刚刚回来,打扰爹娘与哥哥商谈要事了,女儿也乏了,这就去休息了。”说罢,朝着众人的方向俯了俯身,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缓缓离去。

      苏母捂着嘴,泪水漱漱而下,苏家哥哥看着她离去得背影,怔怔出神,苏父跌坐在椅子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苏秦回到房间,屏退下人,将额间的红梅卸下,仔细抚摸着铜镜里的那张脸,半晌儿,她才嗤笑道:“这就是你选的夫君,你瞧,也不过如此。”

      镜中那张脸静静地看着她,神色悲悯。

    第二章

      归云阁内,苏秦坐在那里,默默吃着手里的芙蓉糕,见宴杞也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她瞧,她诧异极了,不甚自在得动了动:“我今日……有哪里不同么?”

      宴杞看着她,往她手里又塞了一块芙蓉糕:“今日这芙蓉糕可是这里的大厨亲自做的,可还合口?”

      “归云阁不愧是归云阁!连这简简单单的芙蓉糕都是极好的。”

      宴杞目光闪了闪,蓦地伸手,轻轻拂过她的额间,眉眼带笑神色慵懒:“今日怎的不见你贴花钿了?”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苏秦有些晃神,她不经意间对上宴杞的双眼,那双眼晴弯成了极好看的弧度,眼中清晰的倒映着她的身影,她的两颊飞快的染上了两朵红霞,眨了眨眼,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就是今日有些怠惰。”

      “原来如此啊……”宴杞挑眉,说着手便顺着额头慢慢抚过,直到停留在她的脖颈处,忽然猛地扼住她的脖颈,在她惊恐的目光中俯视着她,语气温柔的似是耳语般:“所以,你,到底是谁呢?”

      苏秦又惊又怕,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张笑脸:“阿宴,你,你在说什么啊,你,吓到我了。”

      宴杞的手愈发用力,语气也变得狠辣:“苏家瞒得很好,我派去的人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可是,她嗜糖如命,今日的芙蓉糕里少放了半份糖,若你真是她,定能吃得出来!更何况,那额间的花钿是我亲手为她做的,她说过,日后凡是见我,定要贴着。”

      苏秦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宴杞甩手便将她扔到地下,声音如淬了刀一般:“你可以不说,只是若是进了我宴府的地牢,宴某便不敢保证姑娘能否安全出来了。”

      苏秦跪倒在地上猛地咳了几声,道:“我若是死了,只怕她,也活不得了。”她看着宴杞,苦笑,“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宴某只想知道宴某的未婚妻如今身在何处,至于之后如何,便不牢姑娘挂心了!”

      苏秦叹了口,缓缓起身,坐在椅子上:“她应当同你说过,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吧,可她未曾说过,那时,我也在。”她看着宴杞震惊的眼神,接着道:“全苏州城的人都知道苏家小姐自幼多病,这才在山中静养,可是,没有人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而你爱的那个人,那个人啊……”苏秦的眼神逐渐变得惶恐,她咬着牙,半晌儿才挤出一句话。

      “她!是个怪物!”

      你说,当他知道了一切,他还会爱你么?或者,还敢爱你么?

    第三章

      苏秦自幼便知晓自己与其他人不同,可这不同之处到底是什么她也不太明白。只是从记事起,她的房间里总是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符咒,伴着她长大的还有各种汤药。家里的下人总是换了一拨又一拨,在一个穿着很奇怪的人离开后,娘亲抱着她默默流泪,父亲也站在一旁眉头紧锁,连素来不甚亲近她的兄长,都待她极好。她好像明白了什么,自己大约是得了很重很重的病吧,可这病到底是什么呢?

      直到五岁那年,母亲带她去皇觉寺上香,一切美好都被打破了。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宴杞,,也是她第一次看到苏府以外的风景,她兴奋极了,偷偷溜了出去,却因为跑得太快而摔倒,噩梦便从此刻开始。她清醒得看着自己被一个男孩扶起,男孩给了她一块芙蓉糕,他们两个人坐在高高的台阶上欢快地聊着天。这是多么美好的时刻啊!苏秦却只觉得毛骨悚然,她就像是被关在了一个黑色的牢笼中,无法动弹,无法言语,只能如同一个傀儡一般,锁在自己的身体里,看着另一个“自己”谈笑风生。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总会在某个地方忽然醒来,为什么自己的房间里贴满了符咒。

      原来,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怪物!

      她去见了住持,大师看着她,只是摇头,说一切皆是缘法。回去之后母亲便将她送去了山上静养,她在山上一待便是十年…… 山中岁月虽好,于她而言,却更像是一种折磨。

      这十年里,那个怪物开始越来越强大,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她还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

      “苏芩”。

      多可笑啊,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竟然还配有名字?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当她回家之后,她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起,爹娘对她与那个怪物的态度完全不同了。待她是小心翼翼的生疏,可对那个怪物呢 ,却是格外的亲昵与关爱,连一向疏远的兄长都会特意去归云阁里买她最爱的芙蓉糕……

      最为嘲讽的是,这样一个“人”,在不知道的时候,竟然有了一个爱人?还要成亲了?多可笑啊,凭什么呢?不过一个怪物而已,凭什么?她不仅要夺走她的身体,还要夺走她的亲人,现在,就连她未来的夫君,都爱着这个“怪物”?

      老天何其不公!

      宴杞听完,半晌儿没有言语,这件事太过于惊世骇俗,一时间他也无法理解,可若是如此,之前所有的违和之处都可以解释得通了。怪不得那人总说,她与他的时光都是偷来的……

      苏秦抿了口茶,缓了许久,看着一旁发呆得宴杞,苦笑道:“事情就是这样,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她……”

      “她很好,她再好不过了,我只是想来看看,能让她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而已。”

      “你……”

      “我?”苏秦叹了口气,“我的日子,大约快到了吧,也好,这几年,我也过够了,这几日,我也过得很快活,可以说,从未如此快活过,多谢你了。不过,往后的这段时日,还要要借你的名帖才能多出来看看。”

      “我……可以见一下她么?”

      他们聊了些什么,苏秦不得而知,只知道离开时,宴杞神情凝重,连步伐都沉重了许多。                             

      苏秦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想着那人方才的话:“她是人也好,妖也罢,我从不在意这些,往后,还望姑娘多多担待!”说罢,还深深看了她一眼。她听着,只觉得浑身发冷,原来,这个世上,没有希望她活着啊!

      这便是你的爱人么?

    第四章

      那日之后,苏秦也曾见过宴杞几次,他每次都是匆匆而来,见到她之后,又一脸失望的回去,而她清醒的时日也愈发的短了,这几日里苏母总是宿在她的卧房,夜里总是惊醒好几次。好像要把这些年她未曾得到过的那些都补回来一样。

      眨眼便到了成亲的日子,苏秦看着铜镜中身着嫁衣的嫁衣的自己,嫣然一笑,原来,自己还有这么美丽的时候啊。她看着,只觉得两眼一黑,便瘫软在地。再次睁眼时,已然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人怔怔望着眼前的铜镜,蓦地发现自己竟然流泪了,她擦干泪水,颤抖着手在额间描了一朵火红的梅。

      繁琐的礼仪结束后,宴杞终于揭开了新娘的盖头,看着苏秦额间的那朵红莲,他的眼睛立马明亮起来:“你……”

      “是我,阿芩,你的阿芩。”她的声音颤抖着,眼里噙着泪水,盛满了哀伤与无助。

      宴杞看着,只觉得心痛欲裂,一把将她揽在怀里,紧紧锢住:“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欠她的,我们下辈子一起还。”

      苏芩没有说话,只是倚在他的怀里,默默流泪。

      卧房的蜡烛整整燃烧了一夜。

      婚后的日子平淡而美好,苏芩性子跳脱,爱玩闹,宴杞也总由着她。两人一起去了苏秦最爱的北方,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大漠。回首她那短暂的前半生,便像是一场梦一样。她不知自己从何处来,又为何会出现在别人的身体里,那种害怕被人发现和被驱赶走的惶惶不安与对苏秦的愧疚感,好似都减淡了很多。

      这一日,宴杞兴冲冲地跑来,说是府里来了一位大家,要同她一起请大家做一幅画。两人

    相携来到花园,大家早已摆好笔墨,宴杞紧紧攥着苏芩的手,将一枚发簪轻轻插在她的发髻上,温柔得注视着她的脸颊:“咦?近日你怎的都不贴花钿了?”

      苏芩被他看得有些羞涩,见他如此这般,便挺直了身子,撇嘴道:“你这些日子都忙着生意,半点都顾不得我,我干嘛要贴,要贴,也得你为我贴才是。”

      宴杞听闻连忙陪着不是:“等忙完这几日,小生天天定会为娘子描眉。”

      推开书房的门,宴杞却不在此处,苏芩正欲离开,却见桌案上放了一幅画,拿起画卷,正是齐大师那日为他们二人做的画。画上的两人携手而坐,女子低眉浅笑,男子则侧目注视着女子,眉目间皆是情意……她仔细端详着,画上的人自是栩栩如生,仿若当日重现一般,只是……那女子的额间,却偏偏多了一朵红莲,那红莲的墨迹未干,一看便是方才补上的,苏芹有些恍惚,回神时才发觉宴杞正在门口看她,他走进,若无其事的收起画,小心放好,拉起她的手:“我说怎得找不到你,原来是在这儿出神呢。”

    说着,便拉着她的手往出走。

      “我……”她恍恍惚惚得,茫然跟着他的脚步,刚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

      “饭菜都凉了,还是先吃饭吧”

      她几次欲说些什么,都被宴杞打断。看着这个男人略带仓皇的背影,她心也猛地跌落谷底,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心里说着。

      承认吧,你明明嫉妒极了,你分明早就爱上了这个男人。

      她不经意间瞥见手上蹭的那一抹红色的墨迹,想起了宴杞今日的处处躲闪,想起成亲后的种种,从塞北回来后,他便一直在外奔波,只说是那边的生意出了些问题,如今细想,他待她,看似亲昵,中间却仿若隔了些什么,两个人最最亲近的时候,竟是那日作画的时候,他……真的没有发现么?

    第五章

      宴杞推开门,坐在椅子上,喝了杯茶,转身看向她:“你在看什么?”

      苏芩起身坐在他身旁,为他斟了杯茶:“天色不早了,不如今日咱们早些安歇吧。”

      宴杞喝茶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她,见她满脸局促,嘴紧紧抿着,双手不停绞在一起,他叹了一声,眼睛不自觉地看向远处:“若是累了,你就先休息,我还有些要事未曾处理,我先去书房了。”说完,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便要离去,他低头,发现一只手牢牢攥着他的衣角,看着那张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脸,对着那人倔强的眼神,他的心不可避免的柔软了几分,他松开那人的手,轻轻地说道,“不早了,快睡吧。”

      苏芩看着他渐行渐远地背影,终于没有忍住:“你都知道了吧。”

      宴杞的脚步顿了顿,他想说些什么,可他什么都没有说。

      宴杞走后,苏芩将桌案上的茶具一把扫到地下,她又是愤怒,又是害怕,他果然发现了!为什么?她演的那么好,她瞒过了所有人,所有的人,都以为那个怯懦的苏秦已经消失了,留在这个身体里的,是那个明朗如太阳般的苏芩……

      是的,眼前这个女子,哪里是什么苏芩啊,真正的苏芩,早已消失在了同宴杞完婚的那一晚。没有人会想到,她们两个人里,渐渐衰弱的会是那个看起来更加健康的苏芩。

      因为她的出现,苏秦从小便被父母疏远,兄长虽然从未说过,但她知道,兄长看着她的眼神,都是恐惧的。母亲让她去上山静养,她去了,让她吃斋念佛,拓写经文,这十年,她抄写的经文,摞起来,都有她这么高了。这些都可以不在意。甚至于,她是有些喜欢她的,虽然她带给自己的,好像还是坏事多一些。可是,在那寂静的山上,也只有她可以陪伴。有时候睡醒了,会发现自己的床旁放着一些小物件,编好的花环,山下的糖葫芦,铺子里的麦芽糖……她一向不爱吃甜的,可是最后还是会吃个干净。她们会给对方留信,告诉她自己今天又看到了什么,她总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讲与她听……那时候苏秦觉得,好像一直这么过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下山之后,一切都变了,她好像轻轻松松地便赢得了一切,母亲的呵护,父亲的关爱,兄长的照顾,她出现的时候,整个屋子都是欢快的。如果只是这些,她还尚且可以接受,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连宴杞也喜欢她,来向父亲提亲?苏秦一直可望而不可求的,却是那般轻易的到了她的身边。

      明明,明明是她的家人,是她也喜欢的人,可是所有人,都觉得,如果注定要消失一个的话,那就是她苏秦吧……这样,一切都圆满了。可是为什么呢?凭什么呢?不过是一个鸠占鹊巢的怪物!一个怪物!可以得到她这一生都未曾体会过的关爱,这太可笑了!

      于是,苏秦做了一个完美的计划,她开始学着苏芩的一切,只要变成了她,变成了大家都喜爱的样子,再让“苏秦”渐渐地消失,那么,这一切的一切便将会是她的了。她成功地瞒过了所有人,只除了……宴杞。

      这一夜,卧房的蜡烛亮了整晚,书房的那盏灯也一夜未熄。

    第六章

      那日之后,宴杞便去了凉州,一走,便是大半个月。好不容易回来,对她也是能躲则躲,明明就住在一个屋檐下,却像是被分割在了两个世界,她进不去,也出不来。府里的下人也感受到了这么紧张的氛围,说话也格外小心翼翼。宴老夫人也找她聊了几次,每次都旁敲侧击的提点她,她也只能笑。最后,连老夫人都不大管他们的事了。

      这日,宴杞终于踏进了她的房门,他神情自若,就像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样。拢了拢她耳边的碎发,送来一份名帖,说是杨大人一家要来府里,让她多多费些心思。说罢,替她斟了盏茶放在面前,又叮嘱:“秋日天凉,夫人也该多舔几件衣裳,莫要着凉才是。”

      “今夜你又要宿在书房了,是么?”

      宴杞愣了愣,还是一言为发。

      苏秦苦笑:“你留给我最多的,就是背影了……可是为什么呢?明明我和她都是一样的!”

      宴杞沉默了许久许久,就在苏秦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双手背在身后,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不同的,哪怕是同一个身体,也是不同的,这一点,你自己最清楚不是么?”

      苏秦无言,是的,没有人比她更明白了,就算是同一个身体,灵魂却是完全不同的,就算她装的再像,她也到底不是她。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恨我?明明是我夺走了你最爱的人的生命?为什么还要照顾我?又是从什么开始知道这一切的?她有太多的问题想要说了,可话到嘴边,却又什么都问不出来。

      宴杞却突然转过身,他的目光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深沉,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怎么会不恨你?可是……”他长舒了口气,语气悠长:“成亲的那晚,阿芩倚在我怀里,一遍一遍地说,是她欠你的,她要我,好好照顾你。”

      宴杞已经离开很久了,苏秦就这样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曾经也是有人那么爱护过她的,她却为了那所谓的爱情,亲手埋葬了这个人,她有些后悔了,可是,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一阵秋风吹过,卷着窗幔微微飘扬,夹杂着风铃声,像是谁的叹息,飘荡在整个房间,经久不息……

      苏秦静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竟觉得有些陌生,铜镜中的那张脸蒙蒙胧胧,她笑,那张脸也笑,眉眼弯弯,笑得格外灿烂,可这是她么?她从来不会这样笑,好像连眉梢都带着笑意。她抬眼,只觉得自己一颦一蹙间皆是那个人的影子。自己是什么样子,好像都有些忘记了。

      她迟疑了许久,这才拿起妆匣里的花钿,默默贴在额头上,拿着胭脂精心打扮了一番,然后对着镜子,扬起一张欢快的笑脸。轻快地跟随在宴杞的身旁,挽起宴杞的手:“夫君,可别让杨大人他们久等了。”宴杞看着她额间的花钿沉默了片刻,覆在她的手上,携手朝着大堂走去。

      苏秦想,就这样吧,她嫉妒苏芩轻轻松松便可以得到一切,怨恨所有人明明知道她才是那个外来者,却还是想要她活着。现在呢,苏芩死了,悄无声息的死去了!活下来的是她!她终于拥有了这一切,她羡慕的爱情,渴望的亲情……如今都有了……又还要痴念什么呢?只要能拥有这些,一辈子去做另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宴杞爱的是谁,她又有什么立场去在意呢?就这样吧,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

      阳光撒满了大地,照在人身上却觉得有些发冷, 微风吹过整个庭院,传来了大堂里欢快地笑声,一切都美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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