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雪夜
第二十八章 雪夜
大风从对面的山坡怒吼着奔向村庄，崖边的雪松东摇西晃，铺天盖地的大雪把一切紧紧攥在手掌里。
一定是天上的神仙姐姐故意惩罚村民的。山楠在窗内想。
很久很久以前，族人过着颠沛流离的狩猎生活，自从老族长发现黑熊岭这座富饶的大山后，便世世代代定居在这里，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
族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只在春、夏、秋三季捕猎，冬季大雪封山时，全村休息。冬季禁猎一是因为山险路滑，上山下山太危险；二是因为当大家有足够的肉干和皮棉衣时，没必要赶尽杀绝。
这条规定他们守了很多年，具体有多少年，山楠也不知道。
每年冬天，村民在家里围着火堆、喝着果酒、烤着肉，粗犷的歌声时不时地从某一个木屋里传出来。
冬季，是考验猎人的季节。英勇能干的猎人，三个季节储存的食物足够过冬，闲下来的日子可以在村庄里饮酒、钓鱼、摔跤。当然，也有像山青这样胆大的猎人上山追银狐紫貂，纯粹是为了好玩，也或者是在追踪研究它们的习性。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伐木队会早点下山吗？
山楠看看表，三点十五分。这是妈妈从山七家买来送给他的。滴嗒滴嗒，秒针不知疲倦地跑完一圈，分针移动了一小格，三点十六。
妈妈快下山了吧？在往常，四点下工，走到家五点多一点。
山楠把火烧得旺旺的，架上锅，烧上水，洗几块野猪肉干、松茸、木耳、猴头菇，放进锅，盖上盖。他要给全家人做一锅排骨炖山珍。这是他最拿手的一道菜，也是他最喜欢吃的饭菜。
钟表在饭桌上奔跑，木柴在火塘里燃烧，排骨上的肉逐渐缩小，露出两端的骨头，木耳和松茸在汤头上翻滚。
最先回来的是爷爷，猎狗在柴门外面绕着圈子叫，山楠走出去打开门，随后又关牢。
“村里的动物多吗？”
“多。每天都有动物咬死驯鹿和猫狗。”
“我也看见它们在村里逛来逛去，木板墙根本阻止不了它们。”
“怎么办？爷爷？”
“暂时还没有好办法，除非他们停止伐木！”
“今年他们会停下来吗？”
“一过立冬，大河马上结冰，看他们怎么运到山外去，由不得他们不停，哼！”山白坐在火塘边，翻烤着一双大手。
“又跟谁置气呐！”山楠奶奶推门进屋，顺手打开灯。
“今天的雪下得格外大，明天一定会降温，大河冻住了，伐木队就砍不成树喽！”
“那也未必。”
两个人盛上两碗肉，坐在饭桌前，一边吃一边议论。
小路上传来一阵嘈杂声，准是妈妈回来啦，山楠跑出去开门。大红走进柴门，把一根光溜溜的白桦枝放在木墙边，转身和儿子走过小院，推开房门，一阵寒风带着雪花溜进屋内。
摘掉翻耳皮帽，挂在门板后面的钉子上，倒了热水洗了手脸，折过身，摊开两手放在火塘上方取暖。
“大红，伐木队明天还上工吗？”山白咬一口干辣椒吃一口肉，额头上细细密密冒出许多汗。
“上，和往常一样。”大红的手在火焰上方翻了两番，又搓搓脸和耳朵，拿碗盛饭。
“每天砍那么多木材，怎么运到山外去？”山楠喝了一些热汤，小脸红扑扑的。
“山松说，今年冬季不放假，砍伐的木材统统码好，由各个队长做好记号、记好工钱，等明年春天大河解冻，白花花的银子就是大家的。”
“什么意思？”山楠奶奶停下筷子，转过脸看着大红问。
“意思就是先欠着，到春天卖完木材再发工钱。”
“冬季上山下山太危险了，没有人反对吗？”山白辣得眼泪鼻涕全出来了。
“刚刚下山的时侯，根本找不到山路，大家都折根树枝一边探路一边下山。二狗不小心掉进雪窟窿里，我们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拉上来。”大红捧着碗喝了两大口热汤。
“大伙劝他明天歇一天，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山楠奶奶问。
“他说大家在山上伐木，他在家歇着心里不踏实。”
“他们全家人都上山挣钱，还怕没钱花？真不会享福。”山楠奶奶另拿两只大碗，倒上瓶装的高梁酒，推给山白一大碗。
“救他花了很长时间？那个雪窟窿有多深？”山白知道，积雪覆盖的大山有多危险。
“有四五米吧，一脚踩空掉下去的。”
“白天都这么危险，零点上工的人说不定要吃大亏。”
“是呀，山上怪石那么多，悬崖那么陡，一不小心滑下去……”大红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了。
“不行，我必须阻止他们上山。”山白吃完饭，把筷子拍在饭桌上，站起来往外走。
“你怎么还管闲事？现在村里都没人理咱们了，省省心吧。”山楠奶奶想起伐木前的旧时光。那个时候，大伙都喜欢在村口话家常、吃饭，一长溜儿石凳从未空过，不过，只要她往那里一站，石凳上的人马上站起来，抢着让她坐自己的位置。现在呢？都“忙”啊，走路面对面都懒得打招呼了。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们送死！”
“在他们看来，你是阻挡他们财路的老糊涂。命是他们自己的，由他们去吧。”
“不行，我必须管。”
“你怎么管？让他们回到过去，在家熬一个冬季？”
“歇一个冬季怎么了？祖祖辈辈不都是这样过来的？”
“在过去，有盐巴、肉干、果酒就很满足了，现在谁还愿意过那样的日子？”
山白又倒了一大碗酒，一仰而尽，瓶里还有一些，他攥着酒瓶子打开门，寒风吹在脸上，清醒了一点，举起瓶子又喝一口，走出去，推开隔壁小木屋的门。
山楠奶奶吃完最后一块肉，匆匆带上房门，跟着山白走了。
山楠知道爷爷心里苦，该怎么办呢？小脑瓜转了二圈，嘿，有办法啦！
大山里的夜晚来得格外早，山楠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琢磨他的计划。
办法有了，关键是怎么行动呢？山上那么危险，该不该让爷爷和我一起去冒险？如果不让爷爷知道这个计划，他心里放不下村民，搞不好要天天喝酒了。
好吧，带上爷爷，也许两天就做好了。
明天早上我睁开眼就去告诉爷爷，让他开心。不行不行，妈妈知道了要担心，奶奶知道了要唠叨。唉，只能等她俩出去后，再和爷爷一起行动。
山楠在脑海里想着明天的事，眼睛像抹了一层蜂蜜，粘粘连连，睁不开了。
风，一阵接一阵地从村里掠过，谁家的东西刮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猎狗叫了两声，闭上嘴巴缩进窝里。
小院外面，矫健的动物蹄子踏在雪地上，三三两两穿过村庄。
“砰！”
“砰！砰！”
几声枪响惊醒山楠。
几点了？零点的伐木队该上工了？自从三班制以来，无家可归的动物经常四处游荡。静悄悄的村庄没有电锯声，这给它们一种很安全的错觉。当它们游走其间时，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了猎人饭桌上的一餐。
小路上静下来，只剩下寒风撕扯树梢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一队凌乱的脚步声走过柴门外面，有两个猎人高高兴兴地谈着刚才的意外收获，一个女人的声音低低的，“嘘，小点声，别影响别人睡觉。”
脚步声越走越远，山楠翻过身，看了一眼从帘缝透过来的雪光，闭上眼睛。
“啊——”冷风裹着一声惨叫俯冲而来，在村庄上空回荡。
“山青！”大红诈尸般坐起来，大口喘着气。
“不是爸爸。可能是零点上工的人出意外了。”山楠小心翼翼地推测。他可不想被妈妈质问为什么还没睡。
大红彻底醒过来，她帮儿子盖好，重新躺下，捂着脸小声哭泣。
“谁出事了？大半夜不睡觉砍啥树！”山楠听见爷爷打开门板，火急火燎地往村口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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