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人间词话删稿
一一 专作情语而绝妙者
词家多以景寓情。其专作情语而绝妙者，如牛峤之“甘（当作“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顾夐之“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柳永之“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美成之“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饷留情”。此等词求之古今人词中，曾不多见。
译文
词家多半是融情于景，通过景物描写来抒发情感。要说专门写情而且写得极其巧妙的，只有牛峤的“我愿意拼出生命，以尽你今日欢爱”；顾夐的“要把你的心换上我的心，你才能理解我对你是那样一往情深”；欧阳修的“即使是衣带渐渐宽了，也不反悔，为了她，我愿意受折磨不顾憔悴”；美成的“这许许多多烦恼，只是为了当时那一会儿情爱”。这样的词在古今作家词中，还是不多见的。
笔记
王国维先生在这里，道出了词者大多是以景抒情，而直白抒情的有、但不多。而牛峤之“甘（当作“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顾夐之“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欧阳修之“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美成之“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饷留情”。
牛峤的《菩萨蛮》云：“玉楼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柳阴烟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顾夐的《诉衷情》云：“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柳永的《蝶恋花》：“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周邦彦《庆春宫》:“云接平冈，山围寒野，路回渐转孤城。衰柳啼鸦，惊风驱雁，动人一片秋声。倦途休驾，淡烟里、微茫见星。尘埃憔悴，生怕黄昏，离思牵萦。华堂旧日逢迎。花艳参差，香雾飘零。弦管当头，偏怜娇凤，夜深簧暖笙清。眼波传意，恨密约、匆匆未成。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饷留情。”
附注
（1）原稿文后尚有“余《乙稿》中颇于此方面有开拓之功”一句。
（2）牛峤：牛峤（850? —920? ），字松卿，一字延峰，牛僧孺之孙，陇西（今甘肃）人。五代词人。原有《歌诗集》三卷，不传。词载《花间集》。所作《菩萨蛮》云：“玉楼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柳阴烟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据张璋、黄畲编《全唐五代词》第591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2月上海第1版）贺裳《皱水轩词筌》云：“小词以含蓄为佳，亦有作决绝语而妙者。……牛峤‘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抑亦其次。”（据《词话丛编》本）
（3）顾夐：顾夐，五代蜀词人。所作《诉衷情》云：“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据《全唐五代词》第718页）
（4）“衣带”二句：柳永《凤栖梧》词句，已见本编二六则。此词又见《欧阳文忠近体乐府》及《醉翁琴趣外编》。贺裳云：“小词以含蓄为佳，亦有作决绝语而妙者。如韦庄‘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之类是也。……柳耆卿‘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亦即韦意，而气加婉矣。”（《皱水轩词筌》）以为此词当属柳氏。
（5）“许多”三句：周邦彦《庆春宫》:“云接平冈，山围寒野，路回渐转孤城。衰柳啼鸦，惊风驱雁，动人一片秋声。倦途休驾，淡烟里、微茫见星。尘埃憔悴，生怕黄昏，离思牵萦。华堂旧日逢迎。花艳参差，香雾飘零。弦管当头，偏怜娇凤，夜深簧暖笙清。眼波传意，恨密约、匆匆未成。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饷留情。”（据《全宋词》第606—60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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