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我依然能想起六岁那年闯进我生活的那只鹞子。
那个时候,我还住在红石崖。后来离开红石崖,已是十年后的事了。
红石崖坐落在黄土之巅,岁月流逝,一条名叫红崖河的小河渐渐把它分成了两半。那几年,雨水从天而降,红石崖经常暴发山洪。山洪带着一股蛮力,倾注到小小的红崖河,红崖河当然承受不了这种力量,于是,一年年过去,红崖河变得越来越宽,越来越深,红崖谷就这样形成了。从此,红石崖的土地被河谷分成了南北两边。北边靠着山坡,温暖舒适,村民们都喜欢安居在这一边;要想到南边土地去讨生活,就要翻过深深的红崖谷。谁也不愿冒这个险,受这个苦,村民们只能看着南边的土地离自己越来越遥远。然而,这些变化对我来说却是意外的惊喜。
红石崖本来建有两所小学,其中一所坐落在红石崖的南边。红崖谷的出现导致北边的孩子没法去南边上学,故而学生们都涌入北边的红崖小学,红崖小学的教学资源倏忽间变得非常紧张。这种情况下,村里的孩子到六七岁的时候,如果不想上学,就可以不上。而我正是极不想上学的小孩儿。大人们告诉我学校是学知识的地方,有很多能和我一起玩耍的小孩。但当我走近红崖小学,看到围起的一圈高高土墙,以及土墙一边的坚固大铁门时,我突然心生厌烦,打死也不愿进入学校。
那一年,该是我最快乐的时光。秋天的时候,我一个人在硕果累累的果园游荡巡视,想吃哪个果子就摘哪个果子;冬天来了,我就找出长绳、筛箩,在雪地里捕麻雀;而春天是我最爱的季节。
世上的人大概都喜欢可爱的事物,而小动物自然最可爱了。春天的时候,家里的老母鸡孵了一窝毛茸茸的小鸡仔。我非常喜欢端着盛满蒸黄米的碟子给小鸡仔们喂食。但有一天,我发现少了一只小鸡仔;过了几天,又少了一只。我不知道小鸡仔那里去了,奶奶告诉我是被鹞子叼去了。我以前并没见过鹞子,但心里对这种鸟充满了深深的恨意。但我不曾料到的是,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在家里的马圈里发现了一只鹞子。
通常时候,要想发现一只还未出巢的小鸟,几乎是不可能的。一是因为红石崖大多数的鸟的巢穴筑得比较隐蔽,;二是小鸟也会保护自己,大多数时间不会从巢穴里探出头或者发出声音。但我发现的这只鹞子,他不仅从巢里探出了头,除了腿,整个身子都在巢穴外面。这是为何呢?因为他呆在火石架子(方言音译,鸟类学名不知)的巢里了。成年火石架子的体型和麻雀相仿,这只小鹞子的体型比它打多了,它为何会在火石架子的窝里?我无从得知。
我伸手捉它的时候,它圆睁着黑色的小眼睛,一声也没有叫。我把它移到院子里的空地上,才看清它的全貌。它的爪子又细又长,泛着淡黄色的光;翅膀上已经生出了很多灰色羽毛,但大多较短。爷爷走过来看了一眼,说:“这是鹞子,还没长大。”爷爷希望我把它放回原来的鸟窝,不然这只鹞子会饿死。但我不想,我要养大这只鹞子。
我给它垒了一个比它体型大很多的窝,里面铺了很多棉花。我把它放到里面,它转了转黑色的小眼珠,闭上了眼。“这个窝真是又舒适又暖和呀!”不论它怎么想,反正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不过,喂养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端着碟子把小鸡仔吃的蒸黄米递到它嘴边,它闭着小眼睛,嘴都不张。我只好去给它捉虫子。红石崖有很多果园,小虫子自然多,找起来倒也不费事。但很快我就泄气了。刚开始的时候,它每天吃得虫子不多。但越往后吃的越多,我几乎每个时刻都要考虑给他捉虫子。如果我有一天偷懒,给它少喂几只虫子,第二天它就不吃了,非的我撬开它的嘴,把虫子塞到它嗓子眼,它才咽下去。就这样过了一月有余,它的羽翼渐渐丰满,每一根羽毛似乎都要飞上天去。
有一天下午,我照例去果园捉虫子,傍晚回来没看到它在窝里,我知道它飞走了。那一年的夏天,无所事事的我整日在红石崖的果园里游荡。惊喜的是,有时候我能看到:在红石崖的高山顶上,盘旋着一只鹞子,它时而展翅高飞,时而掠过低地。不过我倒希望它再也不要飞回来,猎人的枪声总在秋季响起。
那年秋季我正式入了学。
雄視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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