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国家筑路工地上,筑路人实行的是“半军事化”模式,时时刻刻都处在“战斗”状态,战坍方、战工期、攻坚战、大会战,总之,是战来战去。
二十多年前,在凉山大桥水库的建设工地,我们的工作性质打破了传统的三班倒、以及八小时工作制。几十个小时、几天几夜都战斗在工地现场是常态,诸如一站就睡着、蹲在厕所不小心就睡过了头的事,都是屡见不鲜。
那时候,我喜欢在草木茂盛的季节,找一个小雨的机会,走出驻地。
我喜欢披一件雨具,或只身顶着小雨就从驻地出发。一路上,雨水亲吻着地面,抚去天地间的浮躁,蒙蒙烟雨中孕育、昂扬着勃勃生机。
我的眼前,是一片在中国历史上非同寻常的山谷。
远处,是烟雨中朦朦胧胧的雪山,雪山下面,隐藏的就是著名的“彝海”。一九三五年,北上抗日的红军先遣队司令刘伯承元帅,与彝族头人小叶丹,就是在那里举行了闻名于世的“彝海结盟”,书写出了中国历史进程中辉煌的一页。
彝海与驻地直线距离只有几里,可是要翻山越岭,一折合,就有好几十里了。几乎没有路可直通彝海。旅游线路是绕道山那边的108国道,开辟出的一条专线公路,距离我们驻地上百里。
当年红军所走的路,就是我眼前的这一片山谷。山谷坐落着大桥镇,也是水库的名字。
彝海在大山深处一个极为隐蔽的山坳里,是一片比蓝球场大点的天然水池,彝族同胞通称那样的天然水池叫“海子”。
我曾经单独地拜谒过彝海。从大桥进入彝海的路是山路,也是悬崖峭壁,无法骑马,不能两人并行,陡峭的山路时断时续,还需要攀爬过原始森林。当年红军驻在大桥,刘伯承元帅就是从山谷一步一步走到彝海的。
在前有狼后有虎,中间有埋伏的情况下,不知元帅一行,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上的路。
可见,书写辉煌、谋求民族复兴的路该是多么的艰苦、多么的崎岖、又是多么的危险。
……
把山谷当成视点,莽莽群山就有了“连山如波涛”的意境,高耸、重叠、连绵的波涛在雨线里若隐若现,梦幻般的起伏、涌动。
风,时而悠闲时而激越地在山谷里冲来荡去,天地间的雨便轻歌曼舞起来。
漫山遍野的植物、树林也舞蹈起来。它们荡漾在群山的臂弯,跟雨、跟风拥抱、摩擦,默契而又从容。
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我的身心荡漾在清新的海洋里。
我倾情,贪婪地嗅闻着,吸吮着弥漫在身边的玉液琼浆。
小雨淅沥、缠缠绵绵。
雾的脚步轻盈,忽儿缠绕着树丛,忽儿又在山巅或者山腰闲庭漫步。它们恣意挥洒着灵气才情,或远或近、或薄或厚……为眼前的景色不断地涂抹、变幻着妖娆的画面。
施工公路旁边的树林里,彝家堡子的炊烟飘扬起来了。它们慢慢汇聚,三三两两、悠哉游哉地搭着讪,享受着沐浴带来的快乐,想来,它们聊的应该都是些堡内居民们的家长里短,或,今日的天气、风向及其走势。
顶着小雨,也许我只是要到镇里的邮局去交寄一封信,告诉千里之外的家人们我还安康。
也许会有一次别开生面的邂逅。可能一辆拖拉机会从山弯驶出。
拖拉机“突突突,突突突”活蹦乱跳地沐浴着小雨,像是在开怀畅笑,笑声在山谷奔跑,仿佛是在与蒙蒙烟雨追逐、游戏。
那是拖拉机在接放学回家的孩子们。
孩子们以超强音符的形式,在拖拉机的琴键上蓬勃。他们分别把脸盆等用具举在身上、头顶上,像是在随性戏雨。透过薄薄的雨雾看过去,孩子们相互呼叫、比划,或蹲或立,宛如是一群颉颃在烟雨中的小精灵。
拖拉机昂首阔步。上坡、下坡;左转、右转;清风、小雨;丛林、薄雾;欢声、笑语;这些速度、声音、色彩交相辉映,组成了嘹亮、明快的彝乡烟雨浪漫曲。
那不断张扬、激越、起伏着的童音,在山谷回荡,形成抒情的主旋律。
“浪漫曲”张着拖拉机的翅膀,在山谷盘旋、缭绕,穿越雨雾、穿越朦胧,朝着家园的方向飞翔。
乐曲渐远,童音还在耳际回绕,如线,串起蒙蒙烟雨。
……
仰望苍穹,雨帘抚面,是那么清凉,又是那么甘甜。这扑面的细雨、扑面的清风,为我洗去了一身的疲惫,也令我沐浴到了祖国山河的可爱、可亲。
不知不觉地,一腔继续战斗、继续拼搏、继续发扬长征精神的豪情又涌上了心头。
眼前的山谷,将会在工程竣工后,蓄水成为大型水库,用以发电、灌溉……届时,山谷里的居民们都会移民,得到妥善安置;届时,凉山也将开始书写崭新的篇章。
凉山啊!二十多年虽然已过去,但至今,你还是令我魂牵梦萦。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