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高幹传

作者: 江离恨 | 来源:发表于2018-08-29 16:37 被阅读34次

        我叫高幹,只是北海郡中的一个平凡的小人物,平凡的就和城外累累的白骨一样,随处可见。我没什么高大的愿望,我只是希望能活的像个人样,可是生逢乱世,这种平凡的梦想,有时候也变的遥不可及。

      我的父亲高躬是朝廷的蜀郡太守,中平元年命丧于黄巾之乱。

      当时年幼的我清楚的记着城破之时,满身鲜血的父亲责令几名亲兵护送母亲我和弟弟离开。

      离别前父亲抚摸了下我的头,沉重的说道:“你要记得生于乱世,能平定天下只有染血的刀,而不是手中的书!”

      我不是很懂的点了点头,我一直不明白父亲为何反对我读诗书,以礼治国,不是比以武治国更可靠么,如今的乱世不正是因为礼仪崩坏么!

      父亲好似看出了我没听进他的话,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然后提着滴血的环首刀转身折回城楼。而那里早已被密密麻麻裹着黄色布巾的人占领。

      在跨出成都城的刹那,我回头望了一眼,此刻被血色残阳笼罩的城楼,早已没了父亲的身影。

      “娘,父亲会死么?”曾经我一度认为父亲武艺超群,怎么样也不会轻易死去,可是望着尸骨遍地的成都城,我心中有几丝恐惧。

      母亲没有回答,只是含着泪摇了摇头,然后催促我们快点离开。

      “我们去哪?”曾经我以为父亲驻守的蜀郡,是天下最安全最幸福的地方,可是一夜之间这里就成了人间地狱,那么还有哪里会有安静祥和?

      听到我的问题,母亲怔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着东北方向淡淡的说:“我们去北海郡。”

      北海郡的治所剧城是父亲和母亲结识的地方,母亲说父亲一定会这里等她,所以甘愿冒着危险回到北海,奔波月余,我们终于来到剧城下,代价是亲兵全部牺牲,而弟弟也被黄巾贼掳走。

      我认为无论父亲是否在这里等我们,这一路付出这些代价都太过于惨重。我想找父亲问明白,问这世间为何这么多杀戮,可是我跑遍了整个剧城,也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

      “母亲,父亲怎么不在?”

      “在的,你父亲一直都在”母亲的声音很温柔,一边说一边在桌子上多摆了一副碗筷,那个位置是父亲常坐的方向。

      城西有处宅子是我的老师郑玄的住处,这里到处种满了翠绿的竹子,在这白骨和鲜血组成的世界,这些绿竹很是让人喜爱,我总是喜欢钻进竹林中静静的听着风声,仿佛此刻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才会被清风吹散,转而来的是竹子淡淡的清香。

      郑玄老师说喜欢竹子的人都高洁的,这一点我不否认,郑玄老师的确是高洁之士,老师遭遇党锢之祸,而不绝其志,黄巾乱起,又不折节于功名,以治学教书名闻天下,并开创了“郑学”,“致远高洁”正是世人对老师的评价。

      我虽然喜欢竹子,可是我真的也是高洁的人么?这点我不知道,不过我倒是有个同姓的师妹叫做高洁,她和我一样师从郑玄老师学习“郑学”。

      在北海,老师共有三个学生,除了我和高洁之外还有王琰,他是司徒王允的族孙。李榷、郭汜祸乱长安的时候杀了王允一族,只有王琰逃了出来,四处漂泊,最后流落到北海郡,老师钦佩王允是有功于汉室之人,所以收留了王琰,传授经学。

      豪强纷争,军阀血战,许多年轻的男子都被强行充军,偌大的剧城空空荡荡,在这里我没有其余的玩伴,所以我们三个人在学习功课之余,也成了很好的朋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在话题中提到高洁,我感觉王琰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时间越久我对高洁的那种感觉越清晰,有一次她没有来学舍,我竟然连听课的兴趣都没了。

      “元才,何事烦忧?”课后老师把我叫到后堂,关心的问道。

      “我...我...”我支支吾吾了半天,我最后还是告知了老师真相,因为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哈哈..”老师听完后捋了下胡须,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元才你来北海十一年了吧,毕竟长大了!”

      记得老师曾讲过《关雎》里面表达的是男女之间的爱情,难道我真的爱上了高洁?我心中有些喜悦,又有些彷徨。

      当我回去把这一切告诉母亲的时候,母亲却严厉的说道:“男女同姓,其生不藩!”

      我知道母亲说的典故出自于《左传》晋公子重耳,意思是同姓的人结婚,后代一定会凋零。现在弟弟没了,母亲一定不愿意父亲这一支的渤海高氏断绝在我手上。

      我有些失落,但是又不敢反驳,母亲含辛茹苦把我带大,我能有什么条件伤她的心?

      重回学舍,我依然魂不守舍的听课,眼睛有意无意的扫过坐在前面的高洁,我有些心痛,这种痛在当初望见父亲消失在夕阳暮色中的时候出现过。

      看来我是真的喜欢上高洁了,不!这应该是种比喜欢跟深切的感情,否则我的心不会那么痛。

      我不想这么放弃,可是又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愿,心里的矛盾纠结令我十分苦闷。

      “精研诸经,通晓万物!”我突然想起经学家马融先生对老师的这句评价,既然老师通晓万物,何不以此事请教下老师!

      “哈哈,你母亲说的固然有理,但那都是那些腐儒定下的道理!”老师听完我的疑惑,爽朗的笑道:“古姓稀少多为同宗,血缘相近通婚无后,可现如今许多同姓之间,要么非出一源,要么血缘已淡,婚娶未尝不可!”

      “真的?”我心里十分欣喜,但是又有些怀疑。

      “嗯。”老师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你高元才之姓源自姜姓,

      高洁之姓出自于汉初官职高庙令。两者本无关联!”

      “谢谢老师!”没等老师说完我就兴冲冲的跑往家中,我要告知母亲实情,母亲一直对老师的言语十分钦佩,这次一定会应允我和高洁之事!

      “元才,这是舅父!”我顺着母亲所指望见了旁边一名气宇轩昂的将军

      我很小就听说过母亲有一个哥哥,但是我从未见过,望着母亲脸上难得的笑容,我知道这名男子一定就是母亲的哥哥,我依稀还记得父亲说过舅父的名字叫做袁绍。

      一些人的相聚,注定了另一些人的别离,同样母亲和舅舅的相聚,也预示我要离开北海,离开郑玄老师,离开高洁。

      母亲说,男儿生于乱世,当腰悬吴钩平乱于四方。

      而此刻我却想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和高洁生活在北海城,我不知道我何时变的这样没出息,因为曾经年少时,我的愿望也是平定乱世,虽然不是用吴钩,而是诗书。

      当然我并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因为人有的时候只是命运的棋子,连高高在上的天子都逃不脱被命运摆布,何况我一个小人物。

      母亲坚决让带着我跟随舅舅回邺城。虽然舅舅许下的承诺是荣华富贵,衣食无忧,但是我知道真正打动母亲的一句话是:“当倾尽百万兵甲以寻高柔。“

      踌躇多日,在临近离别前我鼓足了勇气对高洁说:“洁,跟我走吧!”

      高洁没有吭声,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虽然已经无数次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但是这种无声的拒绝还是让我很心痛。

      “我也要走了!”高洁的言语看似轻描淡写,但是却充满了无尽的温柔,她拨弄着秀发,脸有些微红,细声说道,“王琰已经答应带我走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转过身,原来我就是一个笑话,当我还在为爱与不爱纠结的时候,爱情却已经被人悄悄的夺走,有些事情当真是犹豫不得,可是我终究还是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剧城已经无可留恋,母亲接受了父亲早已不在的现实,我却不能接受高洁爱上王琰的事实,当然一切都不会因为我接不接受而改变。几声马嘶,一片扬尘,剧城在回忆和伤心中,渐渐在我的身后隐去。回首间,我仿佛看到被夕阳残照的城楼上,出现了高洁挥手的身影。

      邺城是个平静的地方,平静的让我除了回忆再也找不到别的事情,在这里我第一次尝到了酒的滋味,我不知道酒算不算好东西,但至少在醉梦中我的心不会那么痛。

      “主公命下,除高乾为南皮县令,即刻赴任!”沮授带来了舅父传达的任命书,我知道这是母亲怕我继续消沉下去,所以恳请舅父给我谋份差事。

      我没有拒绝,因为我发现酒虽然能让我忘却一时的痛苦,但却无法忘却一世,每当从醉梦中醒来,关于高洁的往事在脑海中会更清晰。我想我是时候做一些事情,让心不再那么寂寞,那么痛。

      “县人狡黠,多为盗贼,当以苛政治之,方能服众!”送行宴上,舅父对着我严肃的说出此句,然后端起一爵酒一饮而尽。

      我微微点头,但是心中向往的仍然是诗书礼仪教化众生,“尊师以教民,顺道而佐君主。”这是我的向往,也是郑玄老师的期望。

      “明廷,属下今又捕获大盗一名,据说是贼首陈翰!”自从来到南皮县月余,每一日都能听到县尉夏昭捕获巨盗的消息。

      “着主簿晓以大义,然后释放!”我翻阅着老师所著的《天文七政论》,漫不经心的说道,“民有向善之心,给他们一次机会吧!”

      “可是...”夏昭心中似有不甘,但是没有多说,只是愤愤的扭送陈翰前往主簿处。

      我从来没有否认过父亲的刀剑和舅父的嘱咐,但是我更愿意来证实“民心非恶!”我知道答案很快就会出现。

      夜,无月,我又一次梦见多年前离别父亲的情景,只是梦中那些厮杀声显得格外清晰,阵阵哀嚎放佛就发生耳边。不,梦不应该如此清晰,我慌忙的从床上跃起拔剑冲出县衙,此刻城内火光冲天,横尸遍地。

      几声狂笑,一阵马蹄,近百骑盗匪屠城后扬长而去,我怒吼一声徒步紧追上去,几名盗贼回首嘲笑,瞬间我看到两张熟悉的脸,一名是贼首陈翰,而让我震惊的却不是恩将仇报的陈翰,而是他身旁身穿鱼鳞甲的王琰。

      伴随着王琰的冷笑,我无奈的望着盗匪渐行渐远。此刻千万思绪涌上心头,陈翰为什么要背叛,王琰为何又成为盗贼,而高洁此时又在何方?

      “明廷,这陈翰看来是错放了。”满身是血的夏昭踉跄的跪倒在地,倚剑而泣。

      “吾之罪!”眼前的答案已经告诉我,礼仪教化仁者善心,是不能改变这些人心本恶之徒的。我认错无足轻重,但是我实在不想承认郑玄老师错了。

      “明公的教化也未全错!”夏昭艰难的站了起来,指了指远处一位正在收敛尸体的大汉道,“这是邓升,是被明公释放的巨盗,今天有幸得他帮助,保全了城南十户百姓!”

      望着身旁这位黑脸大汉,我突然发觉我误会了郑玄老师的教导,“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教民为善,成则掩恶,败则恶甚!”看来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用礼仪教化,父亲和舅父没错,老师更没错,错的是我竟然不知道结合两种学说,教以为善,不成则杀!

      我和夏昭邓升草草掩盖了百姓的尸体,然后纵马奔向邺城,我要向舅父请兵屠尽这些天性本恶的盗贼。

      “南皮亡者二百余人,虽然可惜,但是能让你看懂人性之恶也算值得!”舅父看起来并没有几丝感伤,反而嘴角挂着些许笑意,他把兵符交到我手上喃喃的说,“你小小年纪就能参透人性,而舅父不惑之年才看透人心,才晓得当年多智重义的曹阿瞒,原来是名奸雄!”

      曹操?听说这位狭天子以令诸侯的车骑将军,现在已经把兵锋指向官渡,没想到他和舅父竟是旧相识。罢了,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当下之事是解决窝藏在南皮城北黑云上上的群盗。

      舅父借掉给我的兵卒是曾经屠灭公孙瓒的先登死士”,攻坚恶战正是他们所长,半个时辰后一百六十名盗贼都已经成了尸体,我一一查询,却没有发现王琰的身影。我有些失落也有些庆幸,,失落的是不能手刃这名屠城的恶贼,以慰亡魂!庆幸的是王琰未死,那么高洁就没有失去所爱之人。

        夏昭从陈翰的尸体中搜出一封未送出的信,信是王琰写给曹操的。只言片语中解决了我多日的困惑:“末将报国无门,今斩首袁本初叛军以为首功,肯投曹公门下!”

      “叛军?何人为叛军!”我有些愤怒,不是为舅父被诬蔑成叛军而愤怒,而是为治下枉死的两百名百姓而愤怒,我吼道,”王琰,不杀尔誓不休!”

      “明廷,王琰为何人?何故屠杀我南皮百姓?”夏昭好似看出我和王琰是旧相识。

      “一个小人罢了!”我没有像夏昭谈及往事,因为我发现我竟然回想不起当年王琰温文尔雅的样子。

      我把信撕碎扔向空中,然后一人策马向黑云山深处驰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山中的雾气很大瞬间就湿脸庞,润了眼眶。恍然间我好似望见了高洁向我挥手,就如同当年我离开渤海时一样。

      我用力的揉了揉眼睛,才发觉方才弄湿眼睛并不是雾水,而是我的眼泪。高洁,你在哪呢?这些年又过的如何?

      回到邺城复命后,我闷闷的不乐的去家中探望母亲,却发现母亲笑容满面的迎来。自从父亲去世后很久,没见到母亲这么高兴了,就是当初和舅父见面母亲的笑容也没有这么温馨过。

      “元才,元才,有你弟弟的消息了,有你弟弟的消息了!”没等我开口询问,母亲就拉着我的手不停的念叨。

      从母亲的话语中我得知,是一个从曹操那里投奔而来的谋士带来了弟弟的消息,说曹操部下有名叫高柔的将军,自小和家人走散被好心的百姓抚养长大,后举孝廉出仕现为越骑校尉司马,最主要的是他腰间悬挂着半块紫色玉玦,说是家传之物甚是爱惜。

      听到这,我已经确定这个高柔一定是我的弟弟,名字和身世符合,最重要的是那半块紫色玉玦,那是父亲留给我们的,另一半在我的身上。

      “元才,你去把弟弟找回来吧,到时我们一家可以团聚,你兄弟二人也好辅佐你舅父!”母亲殷切的望着我。

      “嗯”我点了点头,心中却有几丝担忧,舅父今日已经出兵白马,要是弟弟不肯回头,到时候免不了会兵戎相见!

      有些事情,悲欢别离总是上天已经注定。两日后舅父决定亲征曹操,而我被委任为护军将军与淳于琼同为先锋。

      接过任命书的刹那,我突然害怕和弟弟相见。毕竟兵戈凶险,各为其主,我不知道要是战场见面要如何面对。

      骏马疾驰,离白马越近,我心中越恐惧。

      “高将军可是怕了?战场杀敌谁都有第一次,人杀多了就会麻木,说不定还会喜欢这种感觉。就和饮酒一样,初尝辛辣,久之甘甜!”淳于琼望着我紧锁的眉头,以为我是害怕上沙场杀敌,于是安慰道,“今晚到扎营后,我请你喝酒用以壮胆!”

      自从赴任南皮县令,我许久没有尝过酒的滋味,因为我不想麻醉欺骗自己。可是望着乌巢泽被风吹动的水面,我的心也荡起了涟漪,此战我期待也惧怕遇见弟弟,更期待更惧怕会碰见高洁。

      “来,干了这碗!”淳于琼举起海碗道,“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在淳于琼的眼中烈酒已经赛过仙药,我摇头笑了笑,然后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希望当夜能醉,让我消除明日未知的恐惧,希望此刻已醉,当下的一切都是梦中虚幻,明日醒来我与高洁依然诵读诗书于剧城内!

      “曹贼军至,速报淳于将军!”醉眼朦胧间,我听到瞭望台上士兵的呼喊,接着一声箭响,士兵从台上重重摔下,刹那间四方火光冲天,喊杀声不绝于耳。而此刻淳于将军早已进入了梦乡。

      我提起一坛酒从头顶浇下,烈酒虽然饮下火热,但是此刻洒满全身却是入骨的冰寒,我顿时清醒了不少。拔出腰间的佩剑刺进一名曹军的胸膛。

      不知道何时起了狂风,火势更大了,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估计后营的几十万石粮草都已经被烧成灰烬。

      “将军,乌巢无法再守,请将军速速撤离!”邓升挥刀劈死一旁欲偷袭我的曹军,焦急的喊道,“夏昭已经去向袁公求援去了,等与援军汇合我们再杀回来!”

      我望着黑压压不断逼近的曹军,心中迷茫了,不是说曹军只有区区两万人么,我驻扎乌巢的大军将近三万,为何此刻只见到寥寥数千人在抵抗?人呢?茫然四顾间,我望到了不断从西北方逃走的袁军,可笑!一年前远征公孙瓒时还血性十足的冀州雄兵,此刻却如同老鼠一般纷纷逃窜!

      “军心没了,就算杀回来又能如何?”我仿佛已经看到了这场战役的结局,我无奈的向少数仍在抵抗的亲兵怒吼,“撤!”

      未及上马,“嗖嗖”的箭声已经传来,百十号亲兵纷纷倒下。马匹中箭,嘶鸣一声窜出丈远。此刻我突然感觉左肩入骨般的疼痛,低头一看原来箭矢早已射入肩骨。

      “活捉敌将!”伴随着吼声曹军越逼越近,我缓缓抬起头望见一名曹军将领挥刀而来,我不认识他,但是他腰间悬挂的紫色玉玦却是那么熟悉,弟弟,他一定是弟弟!心中的兴奋已经压住了恐惧,面对砍来的刀锋我竟然忘记了躲避!

      “你是...?”冰冷的刀刃贴近我咽喉的时候停了下来,年轻的曹营将军盯着我腰间另一半玉玦颤抖的说道,“你是高干?你是兄长?”

      我没有吭声,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你走吧,稍后等曹公率大军而至,想走就不可能了!”弟弟眼睛中涌现的激动很快就趋于平静。

      “你不跟我走么?母亲很是挂念你!”我知道弟弟一定处于离开和停留的矛盾中很难抉择,但是我还是希望此次他能够随我去见母亲,对我来说这比打赢这场战争更为重要。

      “家国难两全!替我照顾好母亲!”弟弟语句看似轻描淡写,但是火光分明映出了他眼角挂的泪滴。

      “将军,曹贼大军将至,速速离去!”在邓升焦急的呼喊声中,我捂着伤口踉跄的朝西北方走去。身后冲天的火光,和渐渐消逝的厮杀声证明了乌巢失守,数十万大军的粮草化为灰烬!

      当我率领残兵退往阳武大营的时候,见到的只是遍地的尸体和尚未燃尽的中军大帐冒着黑烟。

      虽然知道失败早就注定,可还是没想到它来的这么突然。

      “将军,河北尚有百万带甲之士,他日定可卷土从来!”夏昭的言语看似坚定,但是我知道这是安慰的话语罢了。此战舅父根基已毁,曹操定会乘胜追击,哪能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舅父出自于汝南袁氏,四世三公,带甲百万,傲视群雄,没想到官渡一役,尽如此收场,可是我又能做些什么,腹中诗书不足以教化天下,手上的武艺更达不到力挽狂澜。

      难道我什么也不做?覆巢毁卵,岂有人能逃脱?况且舅父待我视如己出,又是母亲的兄长,我怎可袖手旁观。罢了,纵然大厦将倾一木难支也要尽绵薄之力。

      说来可笑当我数百名部下退入邺城的时候,竟然发现我的队伍是最完整的,上将颜良被关于斩杀,文丑死于乱军,中郎将张郃、高览率部投降,至于和我一起镇守乌巢的淳于琼竟然被曹军乱刀砍死。

      舅父没有责骂我,反而夸赞我能够全身而退,命人在大殿单独赐宴。

      “我之诸子,长者不才,贤者太幼,这河北四州根基以后还须元才劳心了!”舅父说完猛然间咳嗽起来,声音在这个只有我二人的大殿显得格外清晰,我远远的望去见到舅父正在拭去嘴角咳出的血迹,看来他肺部的旧疾又犯了。

      “元才定当以死报效舅父恩情!”虽然知道舅父的言语中带着些许虚假,但至少那一丝感情却是真的。

      “莫谈生死,舅父只是希望你能守住这份基业莫落入阿瞒之手!”舅父说完陷入了沉思,嘴角喃喃自语,声音很小我只是依稀听见,“总角之交,情深义长,束发离乡,归来义亡。”我知道舅父的总角之交,正是曹操。

    我怅然的回到家中,见到母亲正在院中抚弄着一件婴儿的抱腹,这是弟弟幼时穿过的。

      我没有向母亲提起遇见弟弟的事情,因为我不想让她伤心,离开乌巢时弟弟那坚定的眼神让我明白,他是不会轻易背离曹操的。

    见到我没带回弟弟,母亲有些失望,颓然的坐下抚摸着弟弟红色的抱腹陷入了沉思,偶然间扑哧一笑,接着就是叹息。

      现实的不如意,让母亲整日陷入回忆里面,回忆中父亲尚在,弟弟乖巧。可是现实终究是要面对的,我一定要带回弟弟让母亲安度晚年!

      官渡之役后是漫长的平静,好似大汉所有的烽烟都已经平息。越是平静,我越是不安,恐怕风暴将至,这些平静只是后的美好。

      “主公有命,迁高干为并州牧,即日赴任!”主簿陈琳带来了舅父的手谕。

      “不知主公身体无恙否?”我觉得一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所以舅父才会着急的让我去驻守并州。

      陈琳没有回答,只是把手谕放到我的手中然后叹息而去。

      君命难违,我吩咐下属收拾妥当然后让夏昭、邓升率领部下万余奔赴并州,本来母亲执意要留在邺城陪着舅舅,顺便等弟弟归来,但是邺城此刻已经处于风暴前夕,我怎能让母亲深处险境,几番恳求下母亲才同意随我前往并州。

      队伍离开邺城不过一里,后面的队伍中突然一阵骚动,我回头望去发现邺城的城楼已经一片缟素,舅父去世了。

        并州的冬季来总是来的特别早,才过仲冬漫天的雪花已经覆盖了晋阳城。

      雪,洁白,总是让我想起一袭白衣的高洁。曾以为时间能掩盖一切,可是我没想到有时候时间会和白雪一样,总会慢慢散去,而被掩盖的一切会更加的清晰。

      人总是得到了太多才知道自己最缺什么。名气、地位、财富当我拥有这些才知道我最渴望的原来是爱情和家人。

      “元才,把弟弟带来吧,让母亲见最后一面也好!”母亲已经说不出声来,我只是看着母亲嘴唇猜出了大概的意思。

      我没有告诉母亲其实弟弟早已来过书信,信的内容是让我放弃并州带着母亲前往许都。看完信的刹那我真的有些许心动。

      但是夏昭带来的消息却让我坚定了留下的决心,夏昭说,曹操已经踏平冀州、幽州和青州,袁谭等三位表兄也身首异处。

      我想起了舅父对我的嘱托,让我守好袁氏根基,现在这诺大的版图只剩下并州而已怎能再拱手让人!

      “兄愿归曹公,且誓为曹公永守并州!”我给弟弟的回信中只写了这简单的一句话,投降可以,但是并州不能放弃,这是我为了母亲做的最大的让步。

      信寄出去的第十天弟弟来了,我知道或许一场诀别将要上演,因为我在晋阳城上远远的望见弟弟身后千军万马,曹操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目的人,他绝不会放弃并州。

      夜,出奇的寂静,意料之外弟弟没有攻城,只是悄悄潜入城内欲见母亲一面。

      可一切还是晚了一步,一个时辰前母亲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唯一留下的就是眼角那一滴遗憾的泪水。

      弟弟没有哭,只是在母亲遗体前叩首不已,好一会儿才站起来。

    “为何不愿离开并州,你不是答应我要好好照顾母亲吗,并州和母亲到底何为重!”伴随着弟弟的怒吼,他手中的宝剑也已经刺进我的胸膛,伤口不深,但也血流入注。

      “杀了为兄吧,安葬母亲后带上我的头颅向曹操请功!”我向前挺进了一步,却看到弟弟颤抖的手收回了剑。

    “你走吧,母亲的葬礼我来办,留下来抵抗的结果只有一种!”弟弟的眼中透着冷冷的寒意,狠狠的说道,“屠城!”

      母亲已经没了,晋阳城只有区区万余守军,我怎能看着他们冒险,让百姓涂炭?罢了,离开吧,回到蜀郡,回到最初出发的地方,杀伐,鲜血我已经厌倦了,只是辜负了舅父的期望,这恐怕会成为我一生的遗憾!

      解散了部将,同时也解散了压抑心中许久的杀伐与功名,我知道我的内心并不喜欢手中的权利,脚下的山河,因为这些都流着太多的鲜血!

      归乡的旅途总是特别的轻松,虽然我知道我已经和高洁背道而驰,但是我还是固执的认为我会遇见她,毕竟人活着总要有点信念,不是么?

      人路过新的地方,总希望遇见旧识的人,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总是让人激动。而我在上洛小城熙攘的人群中望见的故知却是提着刀的王琰,他现在是上洛都尉。

      “恩或怨,刀剑了断吧!”王琰仍过来一把剑淡淡的说道。

      我接过剑缓缓的拔出,剑刃散发的寒气让我突然想起南皮县死亡的百姓,看来一些仇恨并是能轻易放下。不过王琰没有带兵前来,孤身决斗让我很是意外。

      胜与负其实在王琰孤身前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常年金戈铁马我杀的人绝不会比他少,我的剑只会比他的刀更快,快的在他未发觉时已经抵近他的咽喉。

      “元才哥哥,别...”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这应该是高洁,一定是高洁,我掩饰不住的激动,立即回过头来,却忘记了背后的危险。

      已经过了很多年了吧,可是高洁容貌并无什么变化,依然一袭白衣犹如覆盖在我回忆中的那场大雪,只是她怀中抱着的孩子证明她早已为人妻子。

      “饶了他吧,孩子尚小怎能成孤儿!”高洁苦苦的哀求让我想起了自己的身世,父亲早亡,母亲含辛茹苦的把我养大,最后却抱憾离世。现在我怎么能让别人和我一样。

      我把剑仍在地上,淡淡的说道:“洁,我走了,愿你幸福!”

    没想到此生还能和高洁相遇,我已经满足了。忘记过往回到蜀郡开始新的生活,我心里默默的念道。

      想来仇恨果然不是容易放下的,就算你放过了敌人,敌人却未必放过你,可惜在王琰的刀从背后砍下时,我才体会到这点。

    胜与负原来早在离开北海的时间就已经注定,我爱的女人我为她付出再多,她爱的也只是别人,相信敌人的女人这是多么的可笑。

    倒地的刹那我仿佛看到漫天的竹叶从天而下,“喜欢竹子的人都是高洁的!”我的耳边又响起了郑玄老师的话,只不过这次我听清了后面的一句,“高洁之士必定一生苦寒!”

    (小说虽然涉及历史,但本质仍然是虚构的小说,请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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