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迷上医生这个职业,竟然是因为迷上了武侠。 武侠中从不能缺少行医者。行将就木的老人或稚气未脱的少女,无人知晓他们身怀岐黄绝技,却在最危急时刻从破旧的酒馆角落施施然站起,举手之间解毒接骨,又在一片混乱中神秘地离开。又或是翩翩白衣少年独坐桃花林中,指间轻捻三根细如发丝的金针,运指如风,身后落花如雨。
他们没有绝世武功,却比独孤求败更受人敬重,因为在那快意恩仇的武侠世界,受伤与中毒都如家常便饭,一个着手成春的医师,便是生命的维系。
在杏林春暖中悬壶济世,针其膏兮药其肓,那妙手回春的手,究竟是一双怎样美妙的手?
那是悬丝诊脉时被十丈红尘软软困住的时光中,神秘的静谧中仅凭三根丝线运筹帷幄,指尖轻颤间呼吸可闻。
那是黄蓉风姿端丽的兰花拂穴手,拂指处若春兰葳蕤,攻势凌厉却优雅闲逸,落英缤纷。
那是卿酒酒倾尽天下的一舞中,衣袖翩飞间玉手纤纤,三千烦恼丝缠绕在足踝,指尖开出一朵端庄的青花。
那是李八郎抚琴之指下珍珠泻玉的绝响,花朵如鞭子抽打在山脊,白鸟像闪电掠过生命的洪荒。
昔日青青今在否没错,武侠是大人的童话,童年时迷恋刀光剑影,少年时迷恋如花眷侣,可一切都是假的,没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医术,没有可以治病的道家长生气,金针质地太软不适合针灸,悬丝诊脉根本不存在...... 但——那又如何?就像雪小禅说的,以为最难忘记的是初恋,其实不是,因为是第一次心动,其实最难忘记的是自己。就算真正的医生不可能生死人、肉白骨又怎样,那是一段淡绿色的透明时光中缠绕着明亮金丝的幻梦,那个做梦的年代带着妙手回春的形象刻在回忆中,如同印章上刻的婉约曼妙的字体。每至想起,便如同那印章沾了冰凉而冷艳的印泥落在白色宣纸上,那醒目的艳丽,又有古意的素朴,恍然不记得前世今生所有真相,只有它,只有它,满目只有那最初时的惊鸿一瞥,风华绝代。
到了高三,开始隐隐地要面对一个从没想过的问题,以后学什么?忽然一天有人问我,想学医吗? 回家搜索,我只看到了一句话:医学是生物学的应用学科。狂喜如海底暗流般涌来,只因为这一句话,就是它了。 真正到报志愿的时候,所有认识的人都劝,学医太累了,医患关系太紧张了,再考虑考虑吧。我上网搜索着其它各种专业的介绍,越看却觉得自己离世界越远,它们都如同天尽头金碧辉煌的高楼,有金玉的外表却是冷酷的温度。它们在遥不可及的前方绽放着迷离的光芒,我却觉得眼中的麻木一分未减,心中有个桀骜的声音一直在喊,与我有什么关系?
最后,终于输入了那两个字,医学,那在高三的日日夜夜曾给我无数次微妙的欣喜和向往的两个字,如今熟悉得就像家乡的泥土,只想跪下来把脸深深地埋在其中。我终于觉得累了,看到它就不想走了。
说到底,就是无法再对其它动心啊,无法忘记那素衣翩翩仙风道骨,那双美妙而又慈悲的手。无法蚀刻的是岁月,而它早已深深地缠在岁月的脉络里。一直以来,自从在文学中邂逅潇洒倜傥的行医者,我的幻梦里都是落笔生花与妙手回春。从来都是。
年少是回忆中葳蕤的青涩藤蔓,被时间的细雨由嫩绿浸染成苍绿。可是它一直都在,在转角的落寞,在眸光的尽头。当我自以为无牵无挂即将抬脚踏出那一片烟雨朦胧时,大片的藤蔓蓊蓊郁郁地扑在脚下,帮我改掉那鲁莽的方向。昔日青青,不负年华。
蝶谷医仙见了张无忌所中毕生难逢的怪症“玄冥神掌”,竟如酒徒见佳酿,老饕闻肉香。那份今生只此一份的痴狂,却让我羡慕。我也愿岐黄之术能成为自己永生的痴狂,不负年少魂驰神往之幻梦,亦不负此生济世悬壶之追求。
昔日青青今在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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