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

作者: 一包芝士 | 来源:发表于2019-12-10 14:27 被阅读0次
    文 / 一包芝士

                  “不见合欢花,

                      空倚相思树。

                      总是别时情,

                      那得分明语。”

    跌跌撞撞,醒来时漫天绯红。

    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不知道自己要去何方。心中唯一有的念头就是“子安在等我”,然后在一片合欢绯红中,似是有什么力量的牵引,我奋力向前奔去,不管黑夜,不知疲倦。

    直至到达那个能让我驻足的门前,举手扣门间,尽是熟悉的动作。

    仅仅是站在门前,就已经能让我泪流满面。

    仿似已过了千年,我终于又望见那个与心底重合的身影,大概是我的样子太过狼狈,他微微蹙了眉,那个样子也是分外好看,本想着牵动嘴角笑给他看,无奈却再也支撑不住陷入了黑暗,最后的映像看见他喊着什么东西跑了过来,神色之间是少有的慌乱,喊着什么东西…卿容,原来我叫卿容啊。

    昏迷之间,看见一个身影,小小的,我却一眼就能认出,单瘦的背影让人心疼,孤寂又落寞,那是小子安。

    片片绯红飘落,透过这层红晕,我望见那个同样清瘦的背影,此时他坐在我榻边,不知在想些什么,眼中的光景竟有些虚幻。

    扯扯嗓子,还是有些疼痛,却及不过心底的欢喜。

    “子安。”我轻声唤。

    “是卿容吧。”太久没听他唤我的名字,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是啊,已经过了十年,他都长大了,还没感慨完,却见他的手伸了过来,摸索半天终于碰到了我的发梢,又倏地缩了回去,脸上染了一抹红晕:“你都长大了吧。”

    这句话还真是伤人,我的子安,心心念念的子安,盼了十年才得以相见的子安,如今却是看不见我。

    颤着手去触他的眼睛。“子安,这是怎么了?”脸上湿漉漉的,那凡人所说的泪水爬了满脸。

    他伸了手触到我脸上,语气也急促起来:“卿容,你不必为我这般伤心,已有些年载了,我都习惯了。”

    “有些年载?”他该是有多害怕。

    “都过去了,那年父亲母亲都去了,我伤心太多,再加之自小眼睛不好,就落了这疾。”

    他说得太过从容,我却不敢想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难过,那应该是比我十年前离开他时还要痛的感觉。

    “你父亲母亲?”

    “十年前母亲遭了大病,虽是一夜之间好了起来,你却不见了,母亲念叨了好久,三年前跟父亲一起去了,父亲母亲感情一向深厚,走得很安详,只是还是念叨你。”

    子安陪着我的时候大多都是在笑,他的生活起居都不太受眼睛的影响。

    他说他一直记着我爱合欢花,自我走后便种了好多合欢,只是他如今看不见满园的合欢花开,也看不见我。

    是夜,我打算偷偷溜进子安房间,眼睛不好后,听觉却是异常灵敏。

    “卿容。”他存了半分笑叫我。

    我没应他,欢欢喜喜要往他榻上去。却见他伸了手挡住榻沿,声音也不甚自然。

    “你、你要做甚?”

    还是不开口,只把他的手掰开,迅速躺了下去。

    “树婆说过,与人合欢才能提升自身。”我把“法力”两个字压在了嘴边。

    听罢这话,子安却看起来甚为慌张,急急要起身,我看着他的样子太过惹人欢喜,也不去阻止,只盯了他看。

    “那、那你如今是…”

    “自是与你来合欢。”彼时我对“合欢”这词实在不甚了解,只知男女躺在一个榻上就是应了我本身的名字。

    子安的见识太过浅薄,听了这话竟倏地原地弹起,直直撞上了墙壁。

    我嬉笑着去捉他,他颤着嘴说不清话。

    “卿儿,卿儿,万万不可如此,明日我向你提、提了亲,才、才…”

    他的这个样子我实在欢喜地紧,抓了他的肩膀,欢欢喜喜摁在了床上,搂着他的臂膀睡去。将睡之际听见他的心跳差不多已经平静下来,轻笑着抚我的发。

    第二日,子安果真吩咐了老管家下去,整个府里自是热闹一番,我也甚是高兴。

    那日我穿得红红火火,子安也是,他的嘴角一直弯着,连眼睛也多了几分神采。

    闹了一天,晚上终于只剩下了我俩,子安笑着去碰我头上的各种簪子。

    “我的卿儿一定是最美的。”他眼里转瞬而逝的落寞太揪心,为了哄他,我把压在被褥下面的果子都捡了出来,然后欢欢喜喜和他吃了半夜,讲了半夜。

    两个月的时间较之十年实在太短,七月末,我的体力就远不如前些日子了,院子里的合欢花打着旋落在我掌心,树婆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容儿,该回来了。”

    这夜的月亮弯成了一眯,夜得就更加纯粹。

    子安的眼睛也跟那月亮一样,躺在榻上笑眯眯地讲着他跟我讲我们俩小时候的事,明明也只有两个月而已,不知他怎么能记得那么多事。

    我往前靠两步,他听了,立马往里挨了挨,拍着榻沿,示意让我坐下。

    “子安,我应该怎么称呼成过亲的你?”

    他笑,不在意我含糊不清的表述,就能知晓我想要问他什么。

    “卿儿,你应该称我相公。”

    “相公。”

    他笑着应。

    “相公,你想不想看看我?”

    子安却没再答,只是敛了笑容。

    “卿儿,你会在意吗?”

    跟旁边府里新娶的姐姐学来的半句“我欢喜你”终是没说出口。

    子安让我的法术箍得甚是乖巧地躺着,施法之前我还是存了半分自私心意,我想让他第一眼能看到我,便故意没让他睡去。

    想到那些法力可以让子安的眼睛重新焕发光彩,我就觉得这十年甚是值得。

    只是想到我不知多久才能再见到子安,就觉得胸腔涩涩地疼。

    子安眼睛里我的影子越来越清晰,然后那些泪水就从他的眼睛里跑出来,我想去帮他擦干,手里的术势却不能停。

    “卿儿,你又要离开我吗?”子安的声音传来,此时听来却似是前世杳杳子音,“卿儿,你的模样一直刻在心上,看与不看都在心上。”

    子安已经睡下了,“我欢喜的是你,是你就从不在意。”这最后的耳语也不知他是否能听见。

    树婆婆问,这又是何苦。

    “容儿不苦,遇不见他,每年睡十个月都觉得多;为了他,睡十年也不觉得多。”

    至此沉睡。

    梦中一个稚童小步蹒跚,那是小小的子安,一阵风吹过,我轻飘飘掉落,慌了神想要抓住些什么,却是抓住了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温热温热的。

    树婆婆把我重新收入囊中,待到来年再苏醒。

    年年载载,我在一群绯红的姐妹中努力生长,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然后终于有一天,我幻了人形。

    那一天,我痴痴站在了他门前,踮起脚尖也够不到门栓,门突然打开,他就站在门的那一边,我笑开来,欢欢喜喜地唤“子安”。

    比我高不了多少的小男孩脸上不知怎么染了两抹红晕,甚是好看,笑问:“妹妹从哪里来?”

    花期将要过去时,子安的母亲却染了病,子安整日闷闷不乐。

    树婆婆说过,合欢每载沉睡十月,醒两月,法术却可救人,可沉睡的时日便不知是多少,如今我甚是高兴可以救子安哥哥的母亲。

    又是沉睡的十年,记忆慢慢被黑暗吞噬,直至唯独记得“子安”这个名字。

    跌跌撞撞,醒来的时候漫天绯红。我穿行其中,去找我的子安,一路上记忆慢慢浮现。

    是稚嫩的模样。

    小童说,妹妹从哪里来。

    是满屋的鲜红。

    少年说,我的卿儿一定是最美的。

    扣响记忆中的门扉,又听到熟悉的清朗声音。

    “是我的卿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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