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读到村上春树的小说,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隐约记得在一本杂志上读到了他的短篇小说《遇到的百分之百女孩》。时至今日,那本杂志叫什么,在哪里读到的,分毫没有印象了。惟有村上春树那篇小说依旧盘桓于脑海中,时不时浮上来。
在我所处的那个时代,正是人人皆谈村上春树的时代。先是披头士乐队的歌曲《挪威的森林(Norweigian Wood)》,随后村上春树听着披头士的音乐,写出了《挪威的森林》,再后来,伍佰读了村上春树的书,反过来写了首叫《挪威的森林》的歌,亦曾火遍大江南北。文化的传递就是这般有趣,像是击鼓传花,亦或者说田径选手交接接力棒。无论如何,“挪威的森林”不自觉地成为全世界通用的文化符号,也就不能具体将“挪威的森林”和披头士、村上春树或者伍佰画上等号了。
其时,村上君还没有“诺贝尔文学奖”陪跑选手的称号呢,也没有人将村上春树和诺贝尔文学奖联系起来。大抵上来说,那时候读村上春树是一种流行,是一种酷。当然,读村上春树现在也还是很酷。只不过,酷的方式变了,先前的“酷”是流行,是时尚,现在的“酷”是跑步小说家。
因为我本人不怎么热衷于追着流行走,甚至可以说,对“流行”怀有某种抵触心理。自然而然,尽管那时村上春树《遇到的百分之百女孩》在我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由其开启了日本文学的大门,却也不曾去读他的小说,更不知道他的业余爱好是跑步。于是,后来那些年,他渐渐淡出了我的视线,只留下一个模糊的酷酷的身影。
可是,过了这么多年,我为什么要返回来读村上春树呢?或者,说得更明白一点,我为什么要读他的《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呢?不消说,自然不是诺贝尔奖之类的缘故,和他跑步小说家的名头也无甚关系。
抛却这些,村上君仍称得上一个非常有趣的人。这份有趣源自于他对生活的态度,对自身的审视,对写作的理解等等。在了解到他29岁开始写作时,更加迫不及待想要了解村上其人了,在这个年纪,许多作家已经名声在外了。这里要再次强调一下,村上春树毕业于早稻田大学文学部戏剧科。即是说,虽然29岁才算正式步入写作生涯,之前相关的学习经历、生活阅历仍然为村上春树的写作打下了很好的基础。他在书中说,开店那一段时光,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物,于他后来的写作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村上春树是如何走上写作之路的呢?在这本书里,写得很清楚了。
现在好歹算是爬过了人生中一段陡峭的台阶,来到了一个稍稍开阔些的场所,心里也生出了自信: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今后就算路途多舛,大概也能对付过去……三十岁迫在眉睫,已然逼近不能再称为青年人的年龄。于是乎(连我自己也始料未及)我下了决心:写小说!
我并没有野心要当个小说家。我只是一心一意想写一篇小说,甚至连个具体的构思都没有,却觉得”现在。我大概能写出点像样的东西来”。
不知不觉,我已经来到了和村上春树开始写小说时相仿的年纪,也决心要认真写点什么了。这样一来,选择读这本村上春树称之为以跑步为基轴的个人“回忆录”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无论如何,到达一个年纪之后,人的想法或多或少有一些共同之处,我是这样认为的。
若将写作比喻成马拉松,一年就是一公里,村上春树已经是最后五公里,大体上也到了估摸成绩的时候。但说到成绩,也就是文学成就,我想村上君未必会在意。倒不是说他完全不在意,而是说他的写作生涯已成既定事实,他絮絮叨叨的风格,他喜欢的摇滚乐和爵士乐,这些都是他作品中呈现出来的。既无法抹除掉,也不能加以粉饰,世间对他的评判定然照单全收了。
然而,文学成就毕竟不像马拉松那样可以精确地衡量,喜欢村上春树的人固然很多,不喜欢他的也大有人在。一座诺贝尔文学奖并不足以改变这些,喜欢他的人依然会喜欢,不喜欢他的人也不曾因他多次落选诺贝尔文学奖而施加同情。
在这本书里面,村上春树也态度鲜明地阐明了他的立场——
并不是有个人跑来找我,劝我“你跑步吧”,我就沿着马路开始跑步。也没有什么人跑来找我,跟我说“你当小说家吧”,我就开始写小说。突然有一天,我出于喜欢开始写小说。又有一天,我出于喜欢开始在马路上跑步。不拘什么,按照喜欢的方式做喜欢的事,我就是这样生活的。纵然收到别人阻止,遭到恶意非难,我都不曾改变。这样一个人,又能向谁索求什么呢?
的确,因为喜欢而开始写小说,因为喜欢而开始跑步,按照喜欢的方式做喜欢的事,这是多少人期盼却又无法达到的状态啊。而且,只有真正喜欢才能坚持那么久的时间,要是不喜欢的话,可能在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就放弃了呢。
反过来又问自己,写文章、写小说确切无疑是我想要达到的一种生活状态吗?更直接一点地说,我真的是因为喜欢才开始写文章、写小说的吗?暂时来说,我还给不出确定的答案,因为严格上来说,我还没听到发令枪声响呢。
村上春树还在书中写到,时不时有人发出疑问——“像村上君那样,每天过着健康的生活,难道不会有朝一日写不出小说来吗”。
写小说本是不健康的行为,身为作家就应该远离功德世俗,过着不健全的生活,方能与俗世诀别,更趋近某种具有艺术价值的纯粹的东西——这样一种类似约定俗成的认识,根深蒂固地存于世间。似乎经年累月才逐步创造出了这种“艺术家=不健康者、颓废者”的公式。
在这里,村上春树若有若无地道出了日本国内一直以来固有的偏见,他认为“文学是更为自发、更为向心的东西。自然积极的活力必不可缺”,并且不同的作家有不同的创作方式,他坚持做一个跑步小说家,尽管别人说“那样的根本不是艺术家”。
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过分在意别人的看法,全身心地、决绝地、持之以恒地投入其中,不计较一时一刻的得失,乐观豁达地面对生活,面对现实,面对岁月的流逝,真诚地拥抱这个世界。大概,这就是我所理解的村上春树,我从《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中读到的村上春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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