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国,我亲爹的哥哥,在我来到这个小山村的第三天死了。那时候我还不会叫一声爹。可在四十年前,我就以为他就是我的爹。直到四十年后,已经七十多岁的二蛋叔告诉我,我才知道。
爹出完殡的第二天,村里就给社员开会,村里的麦子泡在水里了,已经收不起来,附近的几个村子属我们村受灾严重,今年的公粮是交不上了,但满地的麦子还是要收的。刘生子队长和冯书记就动员全村的只要能上地的男女老少都拿着剪刀去地里剪麦穗。不能去的,队里不计公分。剪的麦穗按麻袋计算,剪的多的多计公分,不去剪的,反销粮就不给。我妈(吴淑兰),只是在出我爹的坟上带我姐(李秀)我哥(李林),抱着我大哭一场,回家后就没有哭过,而我和姐姐哥哥都是大哭,因为饿的。有的时候,老天它连哭的权利都不给你,我妈当时就是这样,家里的那点米,出我爹的时候,叫我妈给帮助办丧事的乡亲熬了小米粥,而我妈没叫我们三个孩子喝。菜园子里的秧苗和刚刚下来的菜都顺着水流进了大江,落出了黑油油的土,我们家当天就断了顿。看着饿的嗷嗷叫的我们,妈找到刘生子队长,他走遍全村三十多户人家,一家一把米,要了半袋小米,我妈就煮了比那江水还清澈的粥,我姐和我哥一人一碗,给我喂的最稠糊。用我妈的话说,我太小,不禁饿。
我妈第二天,就把我背上,领着我哥,六岁的我姐也拿了把剪刀,去地里出工剪麦穗。因为我妈知道,不剪麦穗,不计公分,就得不到返销粮,得不到返销粮,就得挨饿。刘生子队长和好心的乡亲们,给我姐也计半个工。我妈背上背着我,四岁的我哥在垄沟里跑,哥哥跑累了,就蹲在垄台上大哭懒着不走,哥哥一哭,我就在我妈的背上大哭,我妈就揪起我哥,叫他“闭嘴”。我妈把我从背上解下来,也使劲拍我的屁股,六岁的姐姐拿着剪刀见我妈打我哥和我,就跑过来护着我和我哥。后来,妈想起了一个办法,我妈把我和四岁的哥哥都栓在地头的一个大树下,她飞快的剪着麦穗,总是第一个回到地头,中午休工的时候,我妈就在地里挖一种叫’“灰菜”的野菜带回家,我妈用野菜掺和一点米给我姐我哥喝,给我喝的是稠糊的小米粥。她自己也是喝的野菜粥。我妈说,我太小,不禁饿。
地里的小麦剪完了,减产,可是,还是要交公粮,虽然受灾村子里我们的村最严重,但是,附近几个村子里也受灾,要是减免公粮的话都得免,全国都是困难时期,刘生子队长和大队冯书记说,我们要自救,于是,村里能上地的全村男女老少,每家每户都想自己的招。那被水冲走的黄豆地里,就种上白菜。
那一年,二蛋叔对我说,天不灭人啊,秋后的白菜长势很好,那一年的冬天,村里人靠的是政府给的每个人十斤返销粮和分的白菜过的。那一年,我妈想起了一个招,只要她出工,我和哥哥就拴大树底下,冬天,她上山和男人一起打柴火,她就把四岁的哥和我拴在家里,二蛋叔说,那一年,我妈没叨咕我爹。人们也把爹忘记了。因为,他们连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不敢保证,就是分返销粮的时候,该不该给我爹返销粮引起了争议,戴红袖标的红卫兵们一调查,说我爹有个杀人犯的弟弟,这返销粮的事得研究研究,他们不信杀人犯的哥哥会救人当英雄,但在刘生子队长的争取下,还是给了我返销粮,落了户口。
第二年春天,姐七岁,村里有小学校,和姐同岁的孩子都上学了,可姐不能上学,哥四岁,我妈下地出工,我姐得哄着我和哥哥,给我妈做饭。日子就这样靠我妈在队里出工挣工分过的。而我,会叫妈了。
二蛋叔对我说,我两岁的时候,一次,我病的不行了,是得的封喉病,发烧不退,我妈没钱给我治病。把我抱到附近农场,农场生活比我们好,有一位首长家没孩子,他家可以出钱给我治病,可我妈把我交到那阿姨手里时,我妈又把我抢回来。我妈说,我要死,也得死在家里。老天有眼,就要我快死的时候,一位逃荒要饭的见多时广的人,我妈给他一碗野菜粥,他就给了一个什么偏方,我妈去东山连夜采药,熬了给我灌上,我就退烧了,二蛋叔说,命是我妈和东山给的,六岁前的记忆,是四十年后,二蛋叔给我讲的。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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