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故事佳】| NO.5《十年》

没有荆棘比玫瑰刺得更深

而爱情远比色欲来得残酷。

——史云鹏

No thorns go as deep as a rose's,

And love is more cruel than lust.

——Algernon Charles Swinburne

那年春天，特别的冷。

时光倒回到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他的那天早上，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从麦当劳走出来。

这个城市的凌晨，安静得像个不肯哭的女子。

对面广场上的灯还亮着。刚下过雨的地面被风一吹，那味道闻着像发霉的面包，恶心得让人心生烦躁。

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我着实吓一跳。

见过许多体质不好体瘦弱小的男人，我还是没想到，他这么瘦。

怎么可以这么瘦。

他倒是看起来一副故作轻松的样子，对着我微笑，好像并没有看出来我眼里藏也藏不住的心疼。

这个男人根本不知道他对面站着的我，一个坚定的人生观和世界观的拥有者，并且是完全相信直觉可以成就价值观的固执者。

直觉说，他不可以这么瘦。

我一直想有个哥哥。

他说：“我就是啊。”

我歪着头想了想，大十岁，做哥哥，合适吗？

我从小的梦想是，有个大我一两岁的哥哥，被人欺负了他站出来为我打架，考砸被爸妈责骂的时候眼泪有他擦，路上遇到狗他挡在前面又回过头说我傻，睡觉梦到老虎狮子，睡眼惺忪的他握着小小的拳头说：“妹妹别怕。”

可是后来，他是真的把我当妹妹宠。

宠上天的那种。

咳嗽的时候，他在家炖了三个多小时的雪梨银耳羹，一大早开很久的车在我楼下等，然后把我送到公司，一直叮嘱吃完碗不用洗，放着他来。

第一次觉得，上天待我不薄。

他当时是我的上司。

遇到他的时候，我正好情伤。

No money no honey，对都市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也不知道有几个女孩子像我一样，从来不在外面哭，越是痛越是忍，一副坚强到比男人还汉子的模样，其实懦弱到宁愿在麦当劳趴到天亮，也不敢回去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自虐又作死的伪装。

直到那天坐在他的车里，瞬间崩塌，泪如雨下。

我以为他起码会安慰安慰我，结果，他当场把我训了一顿，说我傻，说我幼稚，说我太不争气不像话。

于是我哭得更惨了。

他只好把车窗关上，停在路边，听我继续哭。

那个时候，他的境况也不好。

其实那天他说了好多好多的话，那些在我当时觉得全是废话的话，我统统没听进去，只顾着哭，淅沥哗啦。

我最后下车的时候，他说了句：“这男人，不值得。”

这句话，我听进去了。

那是我第一次去星巴克。

在那之前，我一直觉得，我这个年龄段去星巴克的，都特么是去装逼的。什么戴个墨镜装深沉的啦，望着咖啡装思想者的啦，晒清单装大款的啦，拍拉花假文艺的啦。

刷存在感的事，我内心是坚决抵抗的。

他让我上二楼等，然后到柜台前给我点了杯榛果拿铁，和一份我当时都叫不出名字的蛋糕。

我嘴特刁。

后来，我爱上了榛果拿铁。

诡异的是，他点的蛋糕里面，居然没有牛奶。

我认真观察着咖啡店里的人，有低头玩手机的，有坐在一起轻声交谈的，也有一个人坐着安静思考或发呆的，不过大多都是敲着笔记本认真工作的上班族，大家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装逼，都在各忙各自的事情，各自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我忽然好像理解了另一种生活。

就是那天，我对星巴克改了观。

星巴克不是生活，咖啡才是。

我又相信爱情了。

我知道，人生必须是处处锥心，方得真心。

他说我表面是花木兰，内心其实是林黛玉。

我翻着白眼撅着小嘴，敲打着键盘反驳着。

他知道懂事和倔强的背后，是我多么孩子气的脆弱。

他都了解。

也都包容。

我又不相信爱情了。

真心最怕遇到，突如其来又不负责任的喜欢。

我们在各自的城市坚强，天再亮也看不见彼此哭红的眼眶。

我问，到底我哪里不好。

他的电话立刻拔了过来。

他还是没有安慰我。

至少我认为那不是安慰。

“他配不上你。”

“他不值得你爱。”

“他根本不爱你。”

然后，又是，又是一段语重心长的教诲，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口吻。

我挂了电话。

“小宝，开门。”

“我没脸见你。”

“我不骂你了。”

“我不想见你。”

“……”

“你确定要带我来这儿吗？”

“你还一直说想去酒吧呢！”

“你等会儿，我好紧张。”

“我知道，你手心都是汗。”

“这我第一次，给了你啊。”

在门口绕了一大圈，来不及分清是忐忑还是期待，十指紧扣的手心湿得像海。

我真的比他勇敢。

还是看懂了那个眼神啊。

指尖的，眉梢的，唇齿间的。

欲望的，遗憾的。

面对着，尊重着。

没有比表白更直接的索取了。

所以真的懂得。

那些他说的《你不知道的事》。

那些他没有说但我已经听见的。

我很怕遇到真相时，当它是一个幻觉。

四年的时间线性，原来是最深情的温柔骗局。

他：“我给你讲个故事。”

有一个人，住在迷宫里。迷宫好黑，总是下雨。有一天，一只会发光的蝴蝶飞到了他的身边，他看到蝴蝶闪着光，照亮了前方的路。可是这道光太刺眼，习惯了住在黑暗里的他好难睁开眼。他想要离开这伸手不见五指的迷宫，于是努力跟着蝴蝶走，却感觉蝴蝶飞得太快，总害怕它会飞走不见。

因为见过光芒，才更害怕黑暗。

我：“我那天做了个梦。”

我和一个同伴去郊游。路上遇到一个女孩，梦里的她长着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她说原本是和姐姐去玩儿，却被丢下了，问我们能否带她一起玩儿。我征求了同伴的意见后，决定带上她一起。可是她提出要我们陪她去一个陌生的恐怖小镇，我和同伴胆儿小，拒绝了，希望她能和我们一起去郊游。

她一开始答应了，可是在路上，我发现她一直在游说我们去那个恐怖小镇，我和同伴都非常坚定，不愿意去。路上女孩摔了一跤跌破了膝盖，我撕下自己的裙摆的一块布给她包扎，然后问她家远不远，她指了指不远的林子，于是我跟同伴说让她在原地等我，我先把她送回家。

等我把女孩送回家后，我发现同伴居然丢下我走了，而我居然就在女孩说的那个恐怖小镇上，路上行走着的一个个都不像是人，像是游魂野鬼，披头散发下面是一张张狰狞的脸。

我感到很害怕，并且我意识到我已经迷路了，根本找不到回家的方向。可是我知道我必须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爸妈在等我回家。于是我找到一个看起来稍微可爱一点、感觉不会伤害我的背着书包的小女鬼，求她带她回家。

小女鬼朝我诡异地笑笑，不说话，我就一直跟在她后面，不停地跟她讲自己小时候和爸妈之间发生的开心的事儿，企图能激起小女鬼的同情心，希望她能被我说服，带我回家。

就算身处地狱，也要重回人间。

没有你之前，我以为世界就这样了。

当我的生活遭遇挫折，当我的梦想受到阻碍，当我职场失守、情场失意，当我学业受阻，事业受挫，当我遇到那些让我心神俱损的坎坷，当我发现自己没天分、没勇气和力气了，当我一次次失望和沮丧着，你在我看不见够不着的远方，把我如此周全地爱着。

那一个又一个被痛苦折磨的夜里，想到你那没有条件的、永远默默关心的爱，突然有了擦干眼泪的勇气。我想到你还在，我就还能站起来。

你说我是你的一道光，其实，你给了这道微光源源不灭的力量。

我想你，没有多想，可说出来就显得好悲壮。

我的情愫绝非这直白的文字构成。自从失掉了那难舍的纯粹，我就将这悲壮的意志嵌入每一个黄昏的日落里。提起千头万绪，诗是没有目的的咒语，写万物容易，字字句句，挥洒如玉，写你，我写不出迷离。

我知道的，写再多也说明不了任何。

最后都不要用死而无憾来自圆其说。